从此,尕拉尔便留了下来,因为他容貌与大周人有些不同,相宜安排他到后院做些洒扫的事情,货到了的时候就安排他去卸货,空闲的时候,尕拉尔便跟着方嫂学些基本的入门功夫。
连翘靠在门边直叹气:“那尕拉尔也不知道怎么了,听翠花姐姐说,每晚上练功到亥时,早上寅时就起来了,有一次她起身去上茅厕,见着那边黑黝黝一团影子,差点被吓晕了,后来大着胆子喊了一句,才知道是尕拉尔在练功。”
相宜手中握着的笔停了停:“我们都没法子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或许他心中的仇恨比我们想的要大得多,否则他根本不会有这般举动。”
若只是被同父异母的兄长霸占了财产,那其实只是小事,才十二三岁年纪,什么都还是未知,只要自己努力,重新创一份天地便是。而同父异母的兄长为了争夺财产害死了他的母亲,这事儿却实在是骇人听闻,难道北狄那边就没有官府替他伸张正义,反而逼着他仓皇出逃到大周,还不能回去?
相宜觉得尕拉尔身上背负的故事远远不是他口里描述的这般简单,每次见着他那双大眼睛,总觉得里边有很多她看不出的奥秘。
她走到了窗户旁边,将一扇窗子推开,阳春三月的五彩斑斓便跃入了眼帘,半扇窗户前边有绿意深深的各色花树,靠着窗子这边,落了一地的梨花。梨树下边,有一个个子高高的少年,正低头用笤帚将花朵扫到撮箕里头去,然后飞奔着将撮箕里的东西倒去屋子一角的箩筐。
他穿着深蓝色的麻布衣裳,从后背看起来就如一个普通的下人,可当他转过脸来,那深邃的眼神夹带着翡翠般的光芒,让人无形中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尊贵。相宜迷惑的看着尕拉尔,相处半个月了,她越来越觉得尕拉尔不仅仅是一个富商的儿子。
“相宜,他的神情气度,不是个一般人。”黄娘子走到相宜身边,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那蓝衣少年:“我感觉他该是某个部落首领的儿子,或者是,王族。”
蓝衣少年似乎根本不知道她们正在议论着他,他依旧很快活的奔走在树下,将刚刚被风吹落的花朵扫得干干净净。将笤帚与撮箕放下,他转过身来,这才发现窗户前边的几个人,笑着走了过来:“骆小姐,我把院子都打扫干净了。”
相宜点了点头:“是很干净,多谢你。”
“你们大周有这么多好看的花。”尕拉尔的眼神变得有些缥缈:“我们草原上没这样的花树,大部分的花都是长在草里的,一到春天,草坪里星星点点的全是各种各样的颜色,空中有烤羊的香味,还伴着花香。”
“有朝一日,你肯定能回去。”相宜安慰了尕拉尔一句:“你好好等待着就是。”
尕拉尔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我肯定能回去,有希思女神的指引,我要做的事情都能成功。”
一扯到这莫名其妙的希思女神,相宜想想都有些头疼,不过她已经习惯尕拉尔将她与这位从来没打过照面的女神混到了一处,她微微一笑:“你对自己有信心便好。”
尕拉尔望了一眼黄娘子,兴致勃勃道:“娘子,我听你昨天在教骆小姐弹琴。”
“是,怎么,你想学弹琴?”黄娘子颇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你的手指颇长,倒也是个弹琴的料子。”
尕拉尔的手指骨节很长,一双手伸出来跟小蒲扇一般,在黄娘子的眼里,很可惜的是他并没有雅士那种飘逸的气质,那双手瞧着虽然手指够长,可就一点不显得带着苍白的纤细——这般强壮的手指,很难弹出风花雪月的调子。
“我不是想学这个琴。”尕拉尔有些不好意思,侧过半张脸:“我不熟悉大周有哪些铺子是卖乐器的,我想托娘子帮我买架马头琴回来。”
“马头琴?”黄娘子有些讶异,原来尕拉尔并不是想要学琴,自己却是理会错了他的意思。仔细想了想,大周这边好似没这种乐器,该是北狄那边常用的,她看着尕拉尔一双真诚的眼睛,很难拒绝他的要求:“我托人去帮你买看看,只不过大周似乎没有用这乐器,可能要到京城的乐坊瞧瞧了。”
“谢谢娘子。”尕拉尔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就如三月的日光,温暖而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