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七年三月二十日,汉城,新年才过完。沈狱领着自己亲兵队三十几人刚刚到达。黑旗军二旅在旅长罗虎的率领下,在年前先一步来到朝鲜,不过,他们驻扎的地方在平壤。
刚刚新婚燕尔,便要离开妻子,本来戴少茵想跟过来,沈狱觉得这边还摸不清状况,让戴少茵迟些时间再随阿南城运输机械的队伍一起同来稳妥一些。
作为大清上国的钦差大臣,几十个亲兵护送是有些寒酸了。车马浩浩荡荡在朝鲜街头穿行而过,此次目的地,先与一直驻扎汉城的袁世凯知会一声,初来乍到就抢人家的饭碗,礼仪上应该打一个招呼。
车马过处,普通的朝鲜平民望到几十个上国官兵策马而来,纷纷四下回避,有些避不掉的干脆跪下来恭迎。
沈狱并没有坐马车,他骑着一匹黑色高头骏马,穿着清朝一品大员蟒袍,顶戴花翎摇摇晃晃,整个派头煞是威风。
缓慢的行走在街道上,极目四望,这座号称远东国际大都市的城市,还有大部分是茅屋,少数的青砖楼点缀在期间。街道狭窄细小,地面湿滑且有泥浆,整个城市给人第一感觉是显得有些个破旧不堪。
……
离日本使馆不远的一处华丽民宅内。
门轻轻的被推开。木门移动微响,闭目盘坐的平冈浩次郎缓缓睁开双眼。
门口站着一个穿朝鲜民族服饰的中年人。在侍女引领走入房间。望着那个男子,平冈君浩次郎轻微的笑了:“全君,别来无恙。去年匆匆一别,平冈甚是想念啊!”
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脱下鞋,端正跪坐在平冈浩次郎对面。被称作全君的中年微笑道:“这些年来,承蒙平冈君的资助,鄙人深感日本友人对我们东学党人的厚爱,在这里唪准再次感谢。”
平冈微微一笑:“日朝一体,何况你又是我平冈浩次郎的好朋友。……全唪准君的事业,平冈可有一日敢忘记?”
今日来见平冈浩次郎的人,正是集儒、道、释精髓而为一的“东学”信仰者之一的全唪准,他是如今东学道的首领。
东学党本来是宗教性质的朋党,由于官方迫害才变成政治党派。创始人崔济愚是一个不得志的士子,他有感于官方的压迫和基督教的扩张,创立了“东学”信仰。朝鲜政府视它为邪/教而加以取缔,1864年崔济愚被逮捕、论罪且斩首。
从而东学党人都被迫转入地下活动,他们这股势力逐渐吸引了一些胸怀政治野心的人士。这些有野心的人士包括准备远东扩张的日本人,而与之接洽的正是玄洋社的特务头子平冈浩次郎。
东学党首领全唪准,早年便与玄洋社的平冈浩次郎秘密勾搭上,此次平冈浩次郎招来全唪准,不知道又要密谋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在日本玄洋社的秘密资助、支持下,这几年的东学党势力逐渐扩大。他们秉着推翻反帝反封建的爱国主义情怀为噱头,鼓动着、蒙蔽着农民起义,从中牟取自己在政治上的利益。
日本人早在十年前就开始布局朝鲜,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全唪准是知道日本人野心的。但他也无奈,唯有借助日本人的力量才能成事。在朝鲜,东学党已被清国人及当权的朝鲜政府,镇压得没有翻身之力,为了心目中的理想,全唪准只能与狼共舞、放手一搏……
听着平冈浩次郎侃侃而谈,全唪准不住的点头应是。平冈浩次郎微笑着说道:“……如若再次起义,全君准备好了吗?”平冈的声调很淡,却把席上的全唪准震得说不出话来。
全唪准抬头望着云淡风轻的平冈浩次郎,警惕的说道:“清国庆军尚在,开化党即是前车之鉴。……即便有玄洋社的帮助,成功的几率唯恐不大,何况我们东学党人还没作好准备,……平冈君是否可以多缓两年?”
平冈浩次郎爽朗的一笑。轻轻的说道:“庆军不是问题,到时你们东学道在平壤发起暴动,新来的清国钦差会从旁协助。……而汉城这边交由我们日本人来处理就行。”
“什么?”全唪准瞪大了眼睛,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清国钦差会帮助我们东学党?”
平冈浩次郎神色很是悠然自得,眼神越过全唪准,望向室内的清国名画,喃喃的念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清国的人净是书写些无病呻吟的诗词,不过才情还是不错的。”
话音一转,平冈说道:“……一个大好平台摆在面前。你们不抓住,更待何时?我们玄洋社近十年来在你们身上的期望,难道就这么白白浪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直以来都是玄洋社在资助他们,这一次让他们提前发起暴动,不可为,但却不得不为之。
全唪准把心一横,坚毅的目光看向平冈浩次郎:“只要清国钦差肯帮助,我们东学党人听候平冈君的安排。”
平冈浩次郎淡淡一笑:“帮助?不,明面上的帮助肯定不会太大,在平壤,只要他不动你们,便已经算赢了一半了。”
……
“他?他在朝鲜?”沈狱坐在骏马上,双脚勒停马儿,瞧着手上的纸条,有些疑惑;纸条是日本浪人送来的,上面写得很明白,平冈在朝鲜,要求与沈狱会面。
沈狱撕掉手中的纸条,脑中盘算了一阵子,最后决定,打算再次去会会这个特务头子。
既然心里有谱,沈狱拎起马鞭,抽了一下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