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佛堂。
慈禧老佛爷才歇了半晌,刚才已召见过荣禄。两人之间密议了有一个多时辰,荣禄才告辞,这位大清唯一决策者就呆坐在卧榻,手中拎着一封电谕一言不发。
窗外秋雨连绵,湿冷,连带着佛堂内也显得冷清阴凉,大太监李莲英默不作声垂手侍立在老佛爷旁,也是双目低垂,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慈禧不知道沉默多久,才缓慢的说道:“这沈狱真真不让人省心……”到得今时今日,老佛爷不得不承认,沈狱是一个颇具才气的人,但在她心中,却仍然是一个跳不出其手掌心的小人物,一家奴尔。
沈狱的黑旗军,不能留。最好的办法,是裁掉,调沈狱回国圈养。过不了几年,手中无兵权的他也就无声无息的给淹没了。
但现如今这个局面,他在民间声望正隆,什么大清沈武穆、班定远的名号一个比一个响亮。……还有光绪帝党那边上蹿下跳,裁撤的事儿暂时还得先缓一缓。……只要北洋能胜一仗或者黑旗军败上一场,那就好操持许多了。
大清到朝鲜的饷道供应,最方便是走水路,这毫无疑问是掌握在拥有北洋水师的淮系势力手中。沈狱的粮饷都是靠自己供应,没拿半分朝廷的银子,但如果把海路给掐了,他能拿什么给供养军队,断了他这条路,想要在朝鲜生存那就难了?
只要北洋陆师一到,朝鲜政府有了人撑腰的,就敢给沈狱脸色看。凭着这个法子,北洋有信心几个月之内就赶绝了沈狱。但一切的前提就是要有一个胜利的契机才行,否则这样做,天下舆论,天下的子民会指着她慈禧背脊骂娘的。
慈禧与荣禄密议当中,最主要的内容还是反复陈说这事儿。也不知道荣禄着了什么鬼迷心窍,铁了心的黑得沈狱一塌糊涂。
其他的至于什么北洋李中堂、袁世凯、帝党之类的事儿他压根没有提起。对于荣禄,慈禧还是颇信任的,况且这个沈狱也确实不讨她的欢心,一个家奴尔,居然如此放肆,敢不遵大清朝廷的规则办事儿。
慈禧眼睛缓缓转动,内心显然一直在权衡利弊,到得今时今日,最让其烦心的事儿莫过帝党,但要清除帝党,沈狱个祸害就得先收拾掉……
“……这沈昆仑,瞧着怎么总有些摸不着门儿?,怎么他到了哪儿哪儿就是闹得鸡犬不宁,真不让人省心。这仗北洋打输,这怎么到了他那儿就大捷了呢?……是不是真把黑旗军给撤了?给这沈昆仑一个什么侍郎或小京卿的名义,养起来算了?我是真怕折腾,人老了,最怕的就是折腾来折腾去了,可偏偏个个都不让人省心。……莲英哪,你觉着呢?”
李莲英听到问话,这才啊的一声从愣神中醒悟过来,仔细想想,才小心的道:“老佛爷,这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吗?要撤就撤,沈狱还能逃出您的手掌心?要说起来,这小子也真不省事儿,早该裁撤掉。可这么一来,朝鲜暂时还离不得他,日本人还闹腾着,是不是等事情稳当一些再……
沈狱跋扈,再胡闹,还能比得了李鸿章他们?……呸。那是抬举他了。那些老家伙,老佛爷还不是调理得服服帖帖的。朝鲜那儿事情平了下来,该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再说,他小子有没有那好运气还两说,北洋一系憋着对付他,只怕不用老佛爷出面,他早吹灯拔蜡了,咱们只瞧着就是……”
这话儿李莲英自以为说得油光水滑,妥妥贴贴。慈禧却回头笑道:“莲英哪,沈狱朝你这儿塞了不少吧?”
咣当的一声,李莲英赶紧的跪了下来,指天明誓:“奴才之心天日可鉴,求老佛爷您明察。”话虽如此说,但其背后却早已湿透了,胡雪岩这段时间一趟一趟的差使人给他送钱,最少一次都有超十万的库平银,就是要在他这儿买一个好话,难不成这些事情老佛爷都知道了?
慈禧似乎有些疲倦了,没继续追问的样子,摆了摆手:“沈狱不是李鸿章他们呐,瞧着一点儿不像,哪里不像,一时半会咱也说不上来。……再瞧着吧,等时机成熟,该办的事儿还得办。……莲英呐,给皇上哪儿交代一声,李鸿章那里暂时还是先别动吧,帝党跳得厉害,人我暂时得保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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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十七年,八月二十二。沈狱与朝鲜国王、王妃在交泰殿密议后,联名电奏天下。当然,沈狱的衔名很恭谨的放在李王及闵妃的后面。
“……连日以来,东学党在朝鲜八道祸乱四起,东邻倭寇趁机起事,作乱于朝鲜腹心之地汉城。妄图割高丽之地,其狼子野心实乃天诛之。
乱起之前,东邻倭寇使细作联络,纷繁扰攘之态,概可见之。更有中将川上操六,居中坐镇指挥。东洋小倭,俯仰大清呼吸,雷霆雨露均是上国君恩。
天津条约,更载上国扶危定难之责,种种桩桩,其心歹毒。上国钦使沈狱,携上国之雷霆,耀倭寇而安汉城。汉城交困之际,天兵降临,上国钦使沈提督讳狱,提一旅之兵,荡平汉城日寇,居功至伟。
枪声环城而响,上国天兵以炮击弹打,继之以白刃肉搏,上国将士勇猛,天下少之。悉数将一个旅团约上万的东邻倭寇全数歼灭之。
天兵神临,犹如古之武穆,朝国上下,幸而得安。钦使沈大人逐倭寇,护孤臣,安汉城,扶危定倾。
直至今日,汉城稍安。朝国合众联衔谨奏,种种善后事宜,伏讫上国让沈提督暂时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