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阔远,风起,云淡。
寒催衰草,略静无声。
而今巳时已到,一万步兵君临城下严阵待发,呈肃杀之气,锋棱劲骨,只待城门开启,便可沸天破地。
一侧绝壁山崖前倾凸处,数十轻骑驻马崖上,沈夙一袭玄服,神情清冷,淡淡俯视而下,我立于他旁侧凝息俯瞰,观望烽火,唯见城门高数丈,玄重紧闭,城墙森冷,上有士卒穿梭巡视,肃寂无声。
楚济望一眼天色道:“时辰已过,那郑无疆怕是不敢出兵应战了。”
宋涛却是懒顾,“那便再书信一封罢,”抬头望向沈夙,脸上玩味之色敛褪,“王爷,何时撤兵?”
沈夙看向城楼烽火台,眸光透出精锐。
“再等他半个时辰。”
野旷天清,鼓偃声息,一时无响。
郑无疆的身影却出现在城楼之上,望着城下布兵,颇有些焦灼气急的意味。
楚济道:“他怕是要沉不住气了。”
我道:“宋先生信里道是为防不公,虽有兵五万,攻克衢州只用兵一万,而衢州自四处借兵征兵,如今兵力业已破万,郑无疆一向以气节自重,收得先生的战书如何又能不气?”
宋焘朗声笑道:“明日约战,减兵至六千,看他战是不战!”
我轻扬了唇角,淡声道:“先生信里还可告诉他,滦阴已被攻克,方圆十里,皆为淮安王所有。”
宋涛先是一愣,而后抚掌大笑。
“王妃说的是啊!哈哈,那滦阴乃是郑无疆故里,先祖皆葬于斯,而今滦阴归属我军,他若不战,便是不孝了!”
沈夙侧眸望我一眼,无奈带笑道:“如此鬼灵精怪,跟宋涛却是合得来。”
“跟宋先生有缘实乃顾妧三生得幸。”
宋涛道:“王妃过赞了。”
我笑笑,不再作言语。
清风冷意,半个时辰后,城门依旧紧锁,一万士卒阵行队列,浩然返归。
回到军营,便有将士送来一封密报,沈夙将其收入袖中并不查看,另吩咐了营中议会,我知他有要事处理,也不多留打扰,只道军营中还未曾好好逛过,便四下走走。
沈夙思虑了片刻,让楚济作陪,随后同将士一并入了中营。
先前在边关时无战少乱,军中虽严整,却无肃杀严防之气,而今行战军中,虽休兵静烽燧。却是兵不卸甲,威严沉寂。
忽见一士卒,行色匆匆,步履急切手脚发颤,额头渗汗,面色苍白无血气。
我凝眉拦下了他。
“何事如此慌张?”
他不知我身份,望着我一时愣愣,楚济在旁道:“还不见过王妃。”
他忙诚惶诚恐的跪下:“小的拜见王妃。”
“起来吧,何事如此匆忙?”
“这……”他面露难色,一时支吾答不上话。
我眸光凌厉自他面上扫过:“若不食言,我便将你作细作处理,先斩后奏告知了王爷也无不妥!”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啊!”他扑通一声在我身前跪下,连连叩头求饶,“王妃饶命,小的不是细作…只是,只是…”
他眼底惊惧,仍由犹豫不安之色。
我缓和了面容,弯身扶他起来:“但说无妨。”
他咬咬牙,却是又跪了下去:“王妃,求王妃救救小的媳妇!求求王妃了!”
他不住磕头,额角叩破了一块,渗出血迹来。
楚济皱眉探手扶住了他的头。
“有何事起来说清楚。”
他将脸上泪痕血迹胡乱抹去,哽咽道:“王妃,小的那婆娘便在距军营十里外的万家屯,她有了身孕,想着孩子出生前见小的一面,挺着大肚子来了军营,小的求告了许久才见上她一面,方要打发了她回去,岂料…岂料她却破了羊水…”
“胡闹!”我深皱了眉,吩咐楚济,“快去请军医!”
“求王妃饶命…饶命啊!”那士卒惊惧不已,又在我身前跪下。
楚济道:“军医出行皆有记录,统一交付了司医官定时报给王爷,若有急案,直接上报,若是请了军医,定会为王爷知晓,依照王爷的行事,定会按照…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军营中私领家眷者,杖责一百,定会取了他性命,那孩子一出世…便没有了父亲。
我心中不忍,沉声道:“你妻子现下安置何处?领我前去!”
那士卒领我们七转八拐进入一处隐蔽的草垛茅屋里,方圆百米少有人至。
稻梗铺成的床上草草铺了一层糙布,一妇女躺在上面,乌发早被汗水打湿,面上胭脂已花,红红粉粉糊在脸上,却仍然盖不住惨白之气,她痛苦难忍,面目扭曲,唇瓣咬破渗血,双手拽紧了腹上的粗布,身下湿泞不堪。
请稳婆已经来不及了。
楚济退身守在门口,我转头吩咐那士卒:“快去打盆热水,另外取蜡烛剪刀来!”
我上前握住那妇女的手,压下声音里的颤抖,平静的道:“别害怕,你会没事的,别害怕!”
她死死捏住我的手,掌心一片汗湿。
“我…我好痛,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
“别怕,我会救你,我会救你…”我柔声安慰着,伏在她腹壁上听取胎动,而后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腿支曲起,“放轻松,别害怕,孩子很好,你也不会有事的!”
她丈夫捧来热水,又将蜡烛剪刀取来放置一旁,欲返身出去,被我出声唤住。
“你留下来帮我。”
他一愣,而后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