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晨起已是日上三竿。
自有孕,阿娇便越发嗜睡,早起还得一杯蜜水清口,尚朦胧着眸子,微微翻了个身,便扬声要唤云芳,然而才刚张口,却惊觉身边有人,瞪大了一双杏眸,刘彻浅笑的眉眼,赫然映入眸中。
“彻儿?”心中不过一瞬的惊讶,阿娇自嘲地笑了笑,暗道了声:“真是又魔怔了……”
那声音虽小,却被咫尺相隔的刘彻听得清楚,不觉微蹙了眉,正要开口,阿娇却突然扬起一张笑脸,十分亲热地抬手攀住他的胳膊将脸埋入他怀中,喃喃道:“既是梦,那我便多睡一会儿吧。”
话虽轻巧,可细细品来,那言语间的凄凉却不言自明。
刘彻抬起的手僵在半空,终于轻轻揽住阿娇的身子,“阿娇,我就在这儿,你醒着睡着,我都在这儿。”
“真的?”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心跳,阿娇心中一个激灵猛然醒来,愣怔片刻,却仍做迷糊状喃喃道:“幸好是梦,梦里彻儿拿不走我的孩子,我不会让他拿走的……”
刘彻的身子瞬间僵硬,再装不出柔软,只瞪圆了一双眸子,目眦欲裂,却并未望着谁。
阿娇自然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却仍闷着头道:“彻儿不喜欢我不要紧,彻儿要找别的女人也不要紧,我什么都不要了,后位、荣华甚至外祖母的疼爱我都不要了,只要彻儿……”猛地抬头对上刘彻震惊的眸子,“只要彻儿放过我,反正……我也不喜欢彻儿了……”她一直是这样想的,可除了不爱刘彻,别的她都做到了,也只除了做不到的这一点,叫她心痛如割。
如愿看到刘彻眼中的疼痛,阿娇没有她预料中的痛快,酸麻如蚁蚀的疼痛缓缓氤氲,染遍她的心房。可她仍笑得粲然,那笑容越发映得刘彻眸光阴鸷,仿若炼狱。
“不可以……”愣怔许久的刘彻回过神来,臂上用力将阿娇揽进怀中,越发厚重的力度似乎要将他捻进血肉中去,“阿娇……”
他正待要再说什么,阿娇却突然猛地用力推开他,撑身坐起,带了几分惊惶地高声唤人:“云芳!云芳!”那份凌乱只在表象,她再不想听到刘彻的甜言蜜语。
杨得意挡在殿外,云芳费了一番口舌慌忙进来时,便看到刘彻箍着阿娇瘦弱的肩膀,声音不高却歇斯底里的唤着:“阿娇!我是刘彻!是你的彻儿啊!”
阿娇一双蕴满了泪水与惊惶的眸子戚戚向云芳望来,“云芳……”
刘彻心中残存的理智被阿娇这一声唤彻底点燃,妻子视他如猛兽,同一个婢女都更亲切些,这无疑是帝王威严不能容忍的。
见刘彻恼火,云芳站在远处略一犹豫,却终是视死如归的上前扶起阿娇。
“混账!”刘彻一拳砸在榻上,下意识的起身,却忘了自个儿的断腿,身子自然而然的前倾,云芳扶着阿娇自无法□去扶,刘彻便直直跌倒在地,趴在地上,又是一拳重重砸下,指骨上,血肉模糊。
云芳放开阿娇忙去扶他,却被刘彻狠狠推开,一扬声唤杨得意进来。
朦胧的泪水下,阿娇的眸光清冷而明晰,她稳稳坐在床上,看杨得意将刘彻扶起,看呼啦啦的一群人忙来忙去,只冷眼旁观。
被怒意焚烧的刘彻一阵警觉,感受到殿内那一道清冷的目光,下意识的回头去望阿娇,可她面上戚戚,泪痕涟涟,只是分明……刚才那感觉,就是来自阿娇!
“退下!”刘彻一声怒喝,扶着拐杖推开身边簇拥的一群人,冷笑着看向阿娇,“皇后娘娘有孕,尔等如此喧闹,是不要命了嘛!”
“陛下饶命!”一众人前前后后跪下来,刘彻眼前没了阻隔视线的人,再看阿娇,那太过熟悉的彼此间哪里有谎言,他自然看清阿娇眸中的明晰,声音不觉更冷了几分,“来人呐!将这些不长眼的东西都拖出去杖责二十,再令掖庭选懂事的服侍椒房!”
圣旨一下,哀呼求饶之声不绝于耳。
阿娇唤了云芳,一手放在肚子上,一手搭在云芳臂上,施施然起身,眼中泪水未拭,冷笑道:“陛下英明,却是刚回宫,便要来动臣妾身边人的主意了?不若直接要了这孩子的命,更简单些嘛!”一句一顿,话落之时,人已站在刘彻面前,那微凸的腹部堪堪停在刘彻身前。
明明不是这样的!刘彻心中一阵烦躁,丢了手杖,双手箍住阿娇瘦弱的肩膀,将身体的重心放在阿娇身上,“朕倒忘了,皇后身子不适无法往宣室殿侍驾,朕便屈尊住到椒房殿来,也方便太医看诊!来人呐,去禀告太皇太后,就说朕不回宣室殿了,要太医往椒房殿看诊!”
“刘彻,你……”
“皇后逾越了,为□者哪有直呼夫君大名的,为人臣者又哪有直呼君上姓名的!”说着一顿,唇角勾勒出斜肆一笑,“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你是我的妻子,谁都改不了!”
阿娇猛然忆起过往诸多纠葛,抬手用力要推开刘彻,只是云芳撑着她的身子,刘彻又重压在上,这一挣扎将云芳带倒,刘彻踉跄着身子,见阿娇直直向后跌去,顾不得多想,只用力将她拉回怀中,任自己重重向后倒下,只死命护着阿娇。
身后内侍自不是摆设,哪能眼睁睁看着刘彻摔在地上,一个个充当了肉垫只想将功赎罪。
拥着怀中馨香,刘彻心中一阵释然,可阿娇的一句话,却将他所有的愉悦顿时扫尽。
“你要他的命,就是要我的命!你不要他的命,他也会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