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公主满月宴上的一番觥筹交错,惹得刘彻本就不曾痊愈的咳症,又重了几分,加之天寒风疾,刘彻的步子更是被牢牢禁在了椒房殿。
这日晌午,懒阳倏忽躲进了云里,天阴下来,一会儿便落起了雪珠子。
“娘娘,要不先在长信殿避避?”
阿娇站在长信殿外,望着越发厚重的乌云,微微摇了摇头,也不等人拿伞,提步扶着云芳上了车辇。
“阿娇,你需要儿子,陈家何窦家,也需要一个皇子来仰仗。有些事儿你来做,确实比皇祖母做,或是他日刘彻自己做了,要好上许多。窦氏宗族里,确然有不少品行皆优的女儿……”
猛地摇了摇头,她突然很想抱韶儿,极想。
在外殿褪了寒衣,又拥着手炉熏了一身的热气,阿娇急匆匆的往内殿去,却听到里面,是杨得意在回话,那声音不加回转直直跳进了她耳中。
“那女刺客自尽在廷尉府大牢中,太皇太后的意思,不宜声张……”
阿娇步子不过一滞,急火火进了内殿,扑面而来的热气带着丝丝奶香,让她的心一瞬间安定下来,目光一丝不错直奔着女儿平日歇息的摇篮而去,没成想,却扑了个空,登时眸光一凛,身子便有些僵硬。
杨得意禀完了这一桩,得了恩典正往外退,便见阿娇猛地回头瞪向刘彻,眸子里有一瞬的冷冽,继而半含娇嗔,竟扁着樱唇开口:“韶儿呢?”
刘彻一愣,刻意忽略了阿娇那一瞬的目光,面上淡淡笑着,支起一手将身上的锦被略微撑起,圆滚滚的小身子,十分乖巧的贴着他的襟衣,小手还攥着袍带上的穗子。
阿娇面上的笑意越发浓了三分,回身三步并作两步,急急扑到榻前,便去捞自家姑娘,只是小丫头,明显有些不给面子。刘韶攥着父皇襟衣上的穗子,一个劲儿往锦被里钻,阿娇整条胳膊都伸进去捞,却不敢很用力,是以母女俩就隔着条锦被,在刘彻眼前这么拔起了河。
“韶儿,到阿娘这儿来……”阿娇灵机一动,将清早簪在发间的蝴蝶花盛拿在手中,一晃一晃的往刘韶眼前引,想要把她的注意力从那穗子上抓过来,一时间绘声绘色,神情格外灵动,咫尺相隔,刘彻都看得有些痴了。
阿娇的心思全凝在女儿身上,好奇中加了三分赌气,正不满刘韶同刘彻这般亲近。却冷不防眼角一软,浅薄的呼吸喷在她发际,面上一瞬间布满红晕,阿娇有些僵硬的握着花盛,仰头去看刘彻。
“这东西有尖,不能给韶儿玩儿……”
眼前一花,掌中一空,温润濡湿的触感沿着阿娇的脸颊迅速滑上那一抹朱唇,热情便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来,几乎淹没了阿娇所有的呼吸。感受着这份细密的温情,阿娇脑袋有些发懵,刘彻的手揽在她身后努力缩近两人间的距离,唇齿间的嘶磨更盛,彼此的呼吸都有些凝滞,却是越发粗重起来。
十月怀胎,又是一个月的将养,他们已经近一年不曾欢好,彼此都是极为渴望。
渐渐地,阿娇脑海中残存的那一点清明也消失殆尽,推拒状的双手在不自觉间搂住刘彻的腰身,享受着彼此的温存……
“哇——!”
一个生命,从最初到最终,最淋漓尽致的演绎就是这哭声。
刘韶极不合时宜的哭声格外嘶哑,含着满满的控诉,极为哀怨的打断了父母大人的好事儿。
阿娇被这哭声惊得一个激灵恢复了清明,双手用力一把推开刘彻,急急的喘着气,目光却忙瞧上了自家姑娘,撑着床沿起身干脆利落的把刘韶抱在怀里细细察看了一番,这才略出了口气,丫头没事儿。
“哎……”刘彻憋闷的一拳捶在床沿,瞧着仍粉面含春的阿娇和隐隐啜泣的刘韶,心中憋闷更胜了几分,“这丫头,一点都不懂体贴啊!”说着,目光极为直白的望向阿娇。
被他看得不自在,阿娇抱着刘韶就要往外走,刘彻忙扬声道:“阿娇,我有事儿跟你说。”
阿娇回头,手仍不住拍在刘韶背上,步子却没上前。
“万舞衣死了,”刘彻肃颜,“咬舌自尽的。”依着刘彻的性子,他是不该将这些事儿跟阿娇讲的,可他不愿阿娇觉得他在隐瞒,索性和盘托出。
屋子里一时静寂,阿娇回身就往外走,不发一言。
“阿娇!”刘彻忙唤道,“你怎么了?”
“韶儿饿了,我带她去找奶娘啊。”阿娇老实回答。
刘彻却有些愣怔,试探的开口,“万舞衣……的事儿,你就没什么反应?”显然,他如今是小心翼翼的有些过头了。
“哦。”阿娇呆呆的应了一声,抱着刘韶转身便出了内殿。
刘彻望着阿娇翩然而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却说不出是欣喜多些,还是不安多点。
身为刺客的万舞衣死了,同那刺客有些牵连的尚虞从太医院辞官了,连椒房殿里原先总跟在阿娇身边寸步不离的小神医锁心也是多日不见,阿娇的反应,却只是一个“哦”,刘彻会忐忑,也属正常。
只是刘彻没想到,他心中兀自忐忑的这些,阿娇却根本没在意。
及至这日晌午天色晴好,得了太医的肯定,阿娇让人将躺椅放在椒房殿后的院子里,同刘彻并刘韶,一道晒太阳时,刘彻才终于得了个机会将心中的忐忑说出来。
“阿娇,原先给我看诊那个锁心丫头去哪了?好些日子没见了。”刘彻大手一揽,将妻子女儿一并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