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侯去番就国,辞旧迎新的各种祭祀,哪里都落不下刘彻,是以那个过些日子,确然是过了许多日。
生命的成长,每一日都满是惊喜,这几日刘韶夜里总爱哭闹,宫人虽不敢向阿娇禀报扰了帝后安歇,可白日里小丫头一脸倦容,做阿娘的,又怎么会不清楚。只是太医诊脉说了无事,几个月的婴孩儿又不好用药,是以心疼女儿,阿娇亦是一日日消瘦起来。
天还未明,晨露熹微,椒房殿里却是半点寒意也无。
“陛下,陛下……”
杨得意不过一声轻唤,刘彻立时便醒了,下意识的动了动胳膊,感受到阿娇孩子气的往他怀里钻,嘴角扯起一抹弧度,左臂微动了动将阿娇揽得更紧了几分,侧转身子,眸光眷恋的流连在阿娇蝶翼般静谧的长睫上。
汉家循秦旧制,上元这日,帝王是要起驾往甘泉宫,祭祀太一神的,以昏时祭祀,至明而终。
是以今日刘彻,是要往甘泉宫去的。
不过略躺了片刻,刘彻右手轻巧的抬起阿娇的头颈,轻手轻脚地掀被起身,赤足立在地上,见阿娇仍睡得酣甜,面上满足,更重了几分。
也许,一个人只有失去过,才会明白那种深入骨髓的珍贵,天下最幸之事,怕不过一个失而复得罢。
外间候得久了,杨得意正欲言声再唤,便见胡乱披了件玄色外裳的刘彻,赤足而出,忙躬身行礼。
刘彻大步流星,绕过两重殿门,径自去了刘韶的屋子,却还没进得殿门,就听到女儿近乎脱力的啜泣,隐隐传来,登时沉了一张脸,大步而入。
偏殿里,云芳奶娘并一众宫人也几乎是彻夜未眠,刘韶近来睡得益发不安,夜里总爱哭闹,白日里睡得也少,只太医说无妨,宫人们也只好伺候着,丝毫不敢怠慢。
“这是怎么回事儿!”刘彻压低了声音,却丝毫不掩其间怒气,惊得一众宫人慌忙跪地,得亏那抱着刘韶的奶娘年长老练些,不曾因慌乱就抱着刘韶跌跪在地。她略躬了躬身正要跪下,怀里一空,便见眼前一袂玄色袍摆,逼人的气势近在咫尺,登时两腿一软,跌跪在地。
刘韶被父皇抱着,黑亮的眸子啜着点点晶莹望向刘彻,继而小嘴一扁,向刘彻的胸膛贴过去,小身子虽还一颤一颤,却是不再哭了。
怀里的小人,格外柔软,望着女儿胎发凌乱的脑袋,刘彻不觉想起适才阿娇往他怀里贴的模样,嘴角扬起,周身的怒气,亦是消散许多。
“陛下,”刘彻就这么抱着刘韶,丝毫没有放下的打算,杨得意看看外间越发明亮的天色,暗自咬了咬牙,低声提醒,“时辰不早了……”
刘韶似乎已睡着了,静静趴在刘彻肩头,格外恬静。
“去传太医令,让他就在椒房殿候着。”刘彻轻声吩咐,抬起微酸的胳膊刚托起刘韶的小身子,小丫头立刻一抽一抽又“呜呜”哭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格外眷恋亲人。
刘彻好不容易狠下来的心,不觉又凝滞下来,倒是将一边的杨得意看得心惊胆战,又不敢再开口。只是这祭祀太一神的事儿不好耽搁,憋得他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就是不敢说话。
去传太医令的小黄门久久不回,刘韶又这么腻着刘彻不肯撒手,杨得意万般无奈下,只好唤了宫人先来替刘彻束发,亲自去准备车辇一应物事,可刘彻端坐配殿,面上丝毫不见急色。
很多年以前,木芙蓉花树下,阿娇携了漫天的花瓣扑簌而来,不偏不倚跌在他身上,火红的一团,就像如今的刘韶般趴在他身上。
记忆绵长,属于他们的记忆,却又格外悠久。
而这一刻的踏实,无不在提醒着刘彻,阿娇的长门怨后,属于他那无尽的凄楚和后悔。
“彻儿?”
刘彻抬首,见阿娇披着外裳睡眼惺忪的站在他身侧,不觉生出几分恍惚,竟忘了开口。
阿娇知道刘彻今日要往甘泉宫,只是昨夜被韶儿弄得疲累睡得沉了些,可刘彻才走不过一会儿,身边凉意袭来,她就醒了。
“我来抱吧!”阿娇浅浅一笑,含着几分慵懒,红衣映衬却格外醉人,“时辰不早了!”阿娇抱过刘韶,见刘彻仍呐呐呆坐望着自己,嗔笑着抬手推了推他,这才唤回了皇帝陛下飘忽在记忆里的思绪。
那绵长的记忆里,阿娇是不曾有过这般和婉的笑容的,她一直张扬犀利,像一只耀武扬威的孔雀,捍卫着她所在乎的一切,那一切,却不过仅止于他而已,只有他。
刘韶的撒娇抵赖,被阿娇不由分说的怀抱尽数化解,她蔫蔫的依偎在母亲怀中,目光哀怨的瞅着刘彻,小鼻子一抽一抽,却是长大了嘴巴打起了哈欠。
看着女儿粉嫩无牙的嘴巴,刘彻不觉失笑,起身替阿娇拢了拢松散的衣襟,“我明儿一早就回来。”
阿娇白皙的脸蓦地一红,扫了刘彻一眼,却不愿说话。
“太医令一会儿就来了,让他就候在这儿。”刘彻交待完,却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还有……”阿娇抬头,话才说了一半,便觉唇上一软,刘彻稍纵即逝的一吻,待她回过神来,只见刘彻得意的笑容停在面前,面上更红了几分,怀里尚抱着刘韶,却不知该要说什么。
“我明儿一早就会来。”刘彻又一次重复。
阿娇这才回过神来,含着几分无奈嗔道:“知道了!”
刘彻得了回应,这才心满意足的提步向外,走出几步匆忙回头,见阿娇抱着刘韶笑意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