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中,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与此同时,缠裹着我的黑雾像是突然受到某种刺激似的,腾地窜起,以让人看不清的速度钻进了我的嘴巴。我一个措手不及,猛地张大了眼睛。
黑气源源不断地涌入我的口中,我感觉自己像是被热风鼓起的孔明灯,在痛苦的恶心感中,居然浮现了些许的飘飘欲仙。身体忽轻忽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体内东碰西撞,胃中一片翻江倒海,喉头剧烈地滚动了好几下,却依然没能阻止这散发着恶臭的黑雾。
手指动了动。
眼珠涨得几乎要炸开,全身的经脉都像被强充了气似的,痛苦地贲张起来。
另一只手的手指也跟着动了动。
“啊!”
一声像拿尖刀刺穿耳鼓似的叫声猛地从我的喉咙里冲出,像是身体的一部分被人硬生生地扯下,我目眦欲裂,声音与身体里那不知是谁的叫声重合,惨烈得将整个视野都冲击的摇摇欲坠。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被人用力地撕扯着,从我七窍窜出的黑气在眼前凝成了抖抖颤颤一团,一眨眼,那团黑气已经拖着长长的尾巴,钻到了地上的狐狸面具中。
面具猛地一晃,在夜里发出嗝哒的一声响。
响声未落,我便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身体剧烈地发烫,血液似乎正在以从没有过的速度剧烈奔流。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它蹦出来。
腥臭味盘桓不去,我捂着闷痛的胸口,弓着后背干呕起来。
瞪着胀疼的眼睛,我望向了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狐狸面具。月光穿过窗纱,朦朦胧胧地照进来,地上如同撒了一地的白霜。
那白霜蒙在惨白的面具上,让红色的油彩格外的显眼。似乎丝毫无惧我的目光,面具还自顾自地笑着。深不见底的眼窝中,似乎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在不怀好意地窥伺着满脸大汗的我。
深吸了一口气,我望向了睡得正香的桃夭。
到底这些人信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听了我的叙述,老司命的第一反应不是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端着我的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瞧了一转。他干燥的手带着蘑菇的味道,终于将那股恶心的腥臭味冲淡了一些。
我长呼一口气,松下了紧绷的肩膀。
“阿岑,你没事吧”
没管他捏着我脸的手,我摇摇头,脸颊被他扯得嘟成了一团。
他似乎不怎么相信我的话,还是一个劲地盯着我瞧。因为瞪得太用力,我甚至看到了他眼角还没来得及团成一团的眼屎,还有白眼珠上像树枝一般虬结的红血丝。
老司命的蘑菇地将将丰收完,又种上了新的。水洒在新发的小蘑菇朵儿上,发出某种清新好闻的气息。
我木楞木楞地盯着老司命的眼屎,胸口一阵阵地发闷。
过了好一会儿,老司命总算放开了手,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睛还是没离开我的脸。我因为近日看着青绾没吃好没睡好,额头上发了几个暗疮,被他这么一盯着看,那几个不安分的东西猛地发热,好似随时会爆开。
揉了揉额头上的红疙瘩,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老司命对着我的头顶叹了口气,这才移开视线,坐到一旁抿了口茶。润好了嗓子,他终于将话题重新转到了我先前说的事上来。
“你说的这个东西,莫不是还没成形的魔吧”
“魔”
我上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还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我还在南斗宫里舒坦地混着日子,特别无聊的时候,就会去老司命那边听他同各路老友东拉西扯。
那日老司命究竟是同谁说的这个,我已经记不清了,可是他说的内容,我却不知怎的,记得无比清楚。
他说,魔是接近鬼魅,却又与鬼魅截然不同的存在。
魔可以是人生,也可以是物生,可以是活物,也可以是死物,甚至可以无物。
当时的我,也同现在的我一般,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约摸是看出我表情颇为悲壮,老司命瞄了我一眼,咂嘴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将手撑在膝盖上,做出了要同我好生解释一番的架势。
我见状连忙正襟危坐,以示尊重。
老司命满意地捋了捋山羊胡,动了动嘴唇。可这头还没听到他的声音出来呢,后头突然传来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原本我并不打算理会这脚步声,可是不经意地一听,我的心便无意识地狂跳不止。轰隆轰隆,声音几乎响过了盛夏的雷。
数着那脚步,我的心几乎要挤破牙关跳出来。
“哦,莲实,辛苦你了。”
老司命抬头说,声音越过我的头顶,落到了身后。
“没有。”
听到这声音,我忽然想要长呼一口气。
莲实,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