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莫辞很少注意到男子的容貌,却还是在他这一笑中晃了眼,忙低头行礼,“连督公”。
“不必多礼,坐,来人,上茶”。
舒莫辞坐下呷了口茶,这才开口道,“督公当日说,若莫辞遇到为难之事便拿着玉佩寻督公帮忙,不知督公的承诺还是否算话?”
连玉笑了起来,“自然算话,郡主有话直说,连某自当竭尽所能”。
舒莫辞抿了抿唇,“含丹欲自梳修行”。
连玉双瞳紧缩,前天游昀之说起时,他就知道游昀之说的绝对不会是假话,只是今天从舒莫辞口中说出,却还是让他心头猛震,她一个年纪轻轻的闺阁女儿到底经历了什么,竟一直有那样的想法?
“含丹原是准备准备借一个恰当的时机向皇上提起,如今想来,只怕什么时机都不会恰当,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求督公庇护”。
求他庇护,而不是成全,看来她是铁了心了,不管他答不答应,不,应该说,不管皇上答不答应,她都打定了主意,而她求他的只是庇护,庇护她不守他人侵扰,比如安宥——
连玉端起茶杯,突然开口道,“这吾闻阁是我的”。
舒莫辞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连玉吐了口气,嘴角浮起一抹温暖的笑意,“你娘曾跟我说过,她要开一个全大显最好最大的书斋,里面天下所有的书都要有,不但要有大显的书,还要有蛮夷的——”
连玉说着抬起右手比划着自己的膝盖,“那时候她才这么一点高,不过已经学会了《三字经》,又聪明又伶俐”。
舒莫辞惊愕抬头,他是说,他不但认识娘亲,还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看他比划的高度,娘亲也不过才两三岁的样子。两三岁,那时候抚国公应该还在,抚国公府还好端端的在京城安享富贵,他既然能与娘亲相交。想必亦是出身富贵,后来又怎会沦落到宫中做了内侍?他与抚国公府是什么关系?
“那时候我十岁,听她说这句话虎着脸训斥她身为国公府嫡姑娘怎可学市井商贾,不想第二天她便被俞国公带走了,抚国公府通敌卖国的消息也传到了江南——”
事隔多年再次说起。连玉以为自己早已看淡,不想心头还是堵的难受,眼眶也酸涩起来,住了话头呷了口茶。
舒莫辞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娘的什么人?”
“安二老爷在去江南的路上捡的我,收做了义子,一直陪你娘留在江南的庄子里,”连玉笑了笑,“我本是个小乞儿。不想竟入了安二老爷的眼,成了抚国公府的少爷,我在江南待了三年,那三年——许是那三年将我一辈子的福气都耗尽了,所以之后——”
连玉顿住声音,舒莫辞不用想也知道,抚国公府树倒猢狲散,他这个安二老爷收留的义子会是怎样的下场,走到今天必然是步步血印。
“俞国公,没有为难你?”
“俞国公是个好人。不但没为难我,反倒将我寄养在一个稳妥的人家,嘱咐我忘了之前的事,安稳留在那里。只是安二老爷三族无辜枉死,我又岂能苟活于世?”
连玉咳了两声,雪白的双颊泛起阵阵绯色,儒雅的脸现出十分的艳色来,舒莫辞竟不能直视,转开目光。
连玉等喘息停了。才又开口道,“莫辞,你知不知道你为何没有取舒府的月字辈,却取了这样一个闺名?”
舒莫辞下意识前倾,“为什么?”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莫辞,这是你娘对你的期望,你莫要辜负”。
舒莫辞眨了眨眼,努力眨回眼中的酸涩,心头五味陈杂,不知死什么滋味,酒筵歌席莫辞频,莫辞频——
连玉长叹,“小九心生七窍,对你这个表妹却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就算算计过你,也留了余地,小七更是恨不得将心掏给你,如今安家血脉也只剩你与小七、小九,更当守望相助,不要为外人伤了自家人的和气”。
连玉说着压抑的低咳声从胸腔中溢出,忙用手帕捂住了嘴,只咳嗽捂不住。
舒莫辞见他一声比一声咳的急,面色却如三月桃花越发艳丽起来,忙替他满上热水,“来人,去请周大夫,快!”
连玉灌下一杯滚烫的茶,咳嗽才总算止住了,舒莫辞还没放下心竟见他捉着手帕的指缝间竟隐隐透出血色来,不敢置信去扯那条帕子,“你——”
连玉缩回手,宽大的衣袖将右手和手中的帕子遮的严严实实,镇定开口,“无事,周大夫在替我施针,已经好了许多”。
舒莫辞默然看向他,他掩唇咳了咳转过目光,“你先回去吧,就算为了你娘,为了安家血脉,那样的念头也不要再起”。
舒莫辞知道多说无益,只得行礼告退,连玉的病情,她问周丛会更清楚。
舒莫辞还没回郡主府,游枫已火急火燎的冲进了游昀之的书房,“二爷,二爷,二爷!”
游昀之握着卷宗看的认真,连眉目都没动,“有话慢慢说”。
游枫跺脚,“二爷!郡主刚去见了连督公!”
游昀之放下卷宗,“哦,说了什么?”
游枫噎住,转瞬瞪眼,“二爷,奴才要是连连督公的话也能偷听到,二爷您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游昀之挑眉,“意思是说爷我有一天能抱得美人归,你就能偷听到连督公的话了?”
游枫噎的半死,这不是重点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