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肸疑心地朝那车上之人看去,只见那人从车上站起来朝他举袂施礼,举止典雅,而且身高九尺有余,放眼晋鲁,的确很少见到这么高的人。
他虽然还有些怀疑,但人是自己邀请来的,无论真假都要放进来看看,便示意守卒们放下吊桥,但不开门。而是往城下放吊篮。
佛肸同时也下达了一条让人全身发寒的命令。
“若那人肯坐吊篮上来,就直接放箭将其射杀!”
绞盘缓缓拖动,吊篮朝城下放去,而城头的弓手也控弦瞄准了篮子。只能城下之人踏出死亡的步伐。
有人大喊:“还望夫子勿怪,城外有赵军包围,不能不谨慎小心些,请从这吊篮里上来罢!”
城下的“孔丘”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转头和身旁的带剑者说了几句话。然后那带剑者便朝门口走来,愤怒地说道:
“夫子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凡事一定要名实相副才肯去实行。今受邑宰之邀,不远千里,冒险穿过河内地和赵军大营前来,邑宰却想让夫子和秸秆、酒壶等器物一起从吊篮上去,实在是不知礼为何物,恕不能从命,就此告辞了!”
说完。那人就要往回走,而载着“孔子”的马车也要回转。
佛肸这才放心下来,对左右人说道:“大概真是孔子来了。”
他连忙将头探出城墙大声说道:“佛肸知错,还望夫子勿恼,我这就大开中门,亲迎夫子入城!”
此时天将黑未黑,城外一马平川,并没有看到赵军埋伏,佛肸让人打开城门,亲自下去垂首迎接那辆马车入内。
不过等那马车进入火把映照下。看清车上的人容貌后,佛肸却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不是孔子!”
虽然穿着一身宽袖儒袍,戴儒冠,身高九尺有余。但那人脸上却罩着一块狰狞的面具,遮住了半边脸。
而他的真实声音,更是给人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这非但不是一位温厚博学的闻人,而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盗。
“我的确不是孔子,但除了借此名义入城外。就没有能见中牟宰一面的法子了。”
“那你究竟是谁?”
中牟守卒将这辆马车和三人围得严严实实,长矛和剑刃都快顶到他们脸上。
那人揭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可怕的脸,蜈蚣般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划拉到下颚,破坏了原本的额头宽阔,浓眉大目,但却没有掩住他的阳刚霸道之气。
他再次行礼,对佛肸道:“我乃鲁人阳虎!和邑宰一样,曾是个叛主的宰臣……”
……
中牟县寺的厅堂内,身后被数名兵卒牢牢看住的阳虎却没有将为阶下囚的觉悟,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座上宾。
他左右四顾,笑道:“中牟宰真是清贫,县寺没有雕漆装饰,连名贵的瓷器也不摆上几件,难怪能将中牟邑维持到现在,而我却早早败亡……”
他转过头来才说道:“伪称孔仲尼一事,还望中牟宰勿怪。”
佛肸被骗开了城门,也不恼怒,他高坐于案几后,身旁也有数名武士环绕,看阳虎的眼神显得晓有兴致。
这位差点宰执鲁国国命的陪臣,是野心者们的楷模和教训啊……
“对于天下诸侯的邑宰、大夫,乃至于家臣食客来说,阳子可比孔子还要出名,我虽未请来孔子,能见到阳子,这次被赵氏围城也算值得。”
见话题引到了这里,阳虎一笑:“赵军围城三阙,中牟宰还如此镇定?竟有心思请孔子来谈古论今?”
佛肸正色道:“孔子曾说过一句话,我深为认可:朝闻道,夕死可也!”
阳虎心里冷哼一声,骗谁啊!大家都是叛主之臣,像佛肸这种人的心思他还能不知道?阳虎主动请命进城来劝降,自然有他的自信。
“死?中牟宰乃赵氏家臣,如今主君大军临城,不去城外迎接,反倒闭门自守,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为谁而死?为反叛主君而死?这种死法,真是闻所未闻,就算死的再壮烈,后人不会称道。”
“我……”佛肸一时间噎住了,他垂目道:“我家世代乃赵氏之臣,岂敢忘怀?不从赵氏主君之命,实在是有苦衷。”
“中牟的位置远离赵氏主邑,被邯郸、知氏、范氏、中行所夹,出入太行的命脉全被他们扼住,处境极为艰难,平日若不与这四家相互通市来往,中牟就难以存活……”
“这么说,叛赵是为了中牟的民众?”
“正是……”
阳虎大笑:“既然如此,中牟宰就更不必说什么死不死了,若真是为了中牟数千户民众好,还不如早早开门请降。难道你想让中牟城下战事持久,双方损兵折将,像楚庄王围宋一样,饥饿到食人肉炊人骨的地步?到时候再坠着绳子出去请求赵氏退兵就来不及了,这种生灵涂炭之惨状,想必中牟宰也不想见到吧。”
“何况赵氏攻略朝歌的场面,中牟宰不清楚,我却是知道的,旬月便破千丈万户大城,中牟虽大,不及千丈,守卒虽多,也就是五千余户。要是赵军拿出破朝歌的利器来,十天内攻破外郭,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佛肸额头冒出了冷汗,他最大的担忧莫过于此了,尽管知伯的使者许诺了种种好处,但任他翘首北盼,却看不到知氏和公室的一兵一卒,反倒是南边的赵军席卷而来,以他们的战力,佛肸还真没把握守住多久,这几天看似镇定,其实也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中牟宰在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