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在苏城以目光阻止下,辛蒂高声的尖叫嘎然而止。自觉失态的她先是望向脸色有异的普拉,随后回望苏城一眼,抿了抿唇,然后便强装镇定地向前踏了步,将手中的探灯照向更深处。
然而灵魂探灯那飘忽不定的灯光,却向苏城出卖了她内心的惊慌与惶恐。
在苏城看来,很显然,与猎犬异种那古怪的尸体相比,这种人型生物的尸体明显要对她更具冲击力。
只是苏城虽然看穿了辛蒂冷静下的伪装,但在普拉的面前,他却不能如往常般直白地对她给予慰问。
事实上,系统虽然并无明确地给出指示,但按其丰富的任务经验来看,要是玩家撒了谎,那往后的时间中,还是尽可能别在npc面前露出破绽--而显然地,经过严酷训练后仍然会怕尸体的驱魔人,多半是不存在的。
至于驱魔人师父关心徒弟是否属可行的范畴,苏城不知道,也不打算冒险试探一下《纪元》npc人工智能的思考模式。
因此,苏城只是在上前查探情况时,略微拍了拍辛蒂绷紧的左拳,然后便在她的目送下大步走向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的步伐不紧不慢,一路上以重戟轻轻推开地上的杂物,并不时灵巧地挑起一些看起来相当可疑的东西。苏城不得不承认,在这种灵异魔幻背景的任务中,大部分的东西都属于危险事项--例如一些仍然扭动的肉块、一个足以当掩护物的木架、以及一道被人以蛮力破坏的大门。
将之一一扫开,并以【神圣洞察】确保毫无遗漏后,很快地,苏城便一脸木然地站在了尸体的前方。
这人,苏城认识。
他是驱魔人海伦身后的喧班。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鼻子很挺,宝蓝色的眼眸让人一见难忘。要是没记错。他看着海伦时双目总是充满特别的感情,温柔而又坚定。深沉的目光就像在看珍贵的宝物一般。而对他们这些玩家,他却总是摆着一张臭脸,也不愿跟他们多说半句,是个不怎么讨喜的家伙。
拒如此,苏城却从未希望过他死在这座城堡之中。
看着怀里紧抱着一把沾有腐血的钢铁长剑、左胸上皮甲连同背部一同被洞穿的他,苏城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着。好一会才蹲下身,并低头细看尸体身上的伤痕--那狰狞的伤口巨大得透出其背靠的墙壁。那双漂亮的宝蓝色眼眸失去灵动,失去往日神采,只是紧紧地盯着前方,盯着空无一物的墙壁,呆滞而死寂。
嗅着从尸身里传出的刺鼻腥味,苏城只觉仿佛被某些东西堵塞着心胸一般,心情似乎也随着那些逐渐变得暗褐的血液而变得烦躁。
一个生命死后,尸体终将失去温度,就像那些死在他手下的魔兽一般,最终只会在空气风雨里等待腐烂。
只是。才十五六岁的他,虽然是个驱魔人,却也同样是个孩子。
苏城木然地看着尸体。看着那暗哑的液体从那件品质低劣的皮甲渗透出来。地上已是聚积了一片暗红,可无论怎样,那把带着缺口的钢铁长剑却依然被其抱紧,在灵魂探灯的映照下发射着幽冷的光芒,活像一个战士的墓碑。
只是,十五六岁,他不该死在这里,他不该失去一切,他也不该像个战士。拒他只是个人工智能。
沉默着,苏城轻轻地抹去男孩脸上的泪痕。合上男孩瞪圆的眼睛,也抹去他嘴角上的鲜血。血顺着苏城的手往下流淌。那是浓郁而鲜艳的,如水银般缓缓地于指尖聚集、落下,最后隐没在石板地上的隙缝之中。
只是个npc而已,苏城试着如此告诉自己。
但心里一道声音却在高声地反驳着他--一个有感情喜恶,有独立人格,有记忆能力的npc,到底还是否只是个被设计好的程式呢?
一个游戏中的人工智能而已,他们甚至连自己是人工智能都不知道,难道他还要为这些定位模糊的家伙争取权益?苏城脑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他感觉自己多半是疯了,不然,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在此时此刻思考这个问题。
“没有被人类武器攻击的伤痕,”为了分散自己多余的注意力,虽然没有必要,但苏城还是低声汇报道:“胸口伤口形状近似异种口中喷吐的器官,按现场以及尸体温度与血液的状况推断,可以排除死者受伤后移动的可能,凶手应沿路离开,并且已有了一段时间……”
仔细地为男孩整理好仪容与身上的装备,苏城凝视着终于变得安详的男孩,好一会才站直身。
直到最后,对于人工智能这事情,他还是没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然而这真的重要?
他认为不。
是的,一切事情,又是否全都需要解释得一清二楚才算是正确、才能去做呢?
没有答案的他,即使与别人相异,即使只是单纯地相信自己,干着只有自己认为对的事,那又如何呢?无论别人怎样去看他,忠于自己的他,不可能毫无收获。
苏城转过头,神色依旧木然,但辛蒂却从平淡之中,看到了虚伪笑意之外的另一种感情。
“走吧,这些牺牲不会被白费。”
不似自我安慰,也不似无意义的鼓励,平静得就像是说出结论一般,他如是说道。
再无说话,沉默的三人再度在潮湿而阴暗的走廊中前行,这一路上,除了四周不时传出一声诡异的虫鸣外,走廊变得极为安静,安静得甚至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