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去娘家求过救济,但现在是新社会了,娘家的势力早就土崩瓦解了。
两个哥哥在战争年代失踪了,有人说被打死了,有人说随着g湾,反正就是没音讯了。
祖母和父亲也相继去世了,只有一个年迈孤独的母亲,守着三哥一家勉强度日。其他的两房亲属,早就成自立门户了,各人打扫门前雪,哪管别人瓦前霜。谁还顾得上谁!
你不是大房的爱女吗?根正苗红的嫡出,还不是落得今天这般凄凉的境地?人家不但不帮你,或许还在暗地里冷嘲热讽呢!
“哎,女娃子家就是菜籽命,撒在哪就在哪生根发芽,好命还是坏命,都由不得自己了……”
她想起了母亲在她临出嫁时对她说的话,忍不住泪水涟涟。
有财躺在床上,看着莲香在偷偷的流泪,便挥着无力的手拍打着床沿唉声叹气到:“哎呀,都是我,都怪我拖累了你哦!老天爷啊,咋不让我死了哟!让我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不连累你们娘俩几个了!”
本来就伤心无望的莲香,听了他这样的唉声叹气,心里一股莫名之火“腾”地一下就升了起来,压抑已久的委屈令她第一次冲着丈夫发火、大吼大叫——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光是睡着呻唤有用吗?你想死吗?起死啊!这屋又不是监狱,没上锁!外面的水塘也没盖盖子,你随便跳啊!”
吼完,她便对着丈夫嚎啕大哭起来……
哭完之后,她抹干眼泪,继续去上工——割猪草、宰猪草、煮猪草、喂猪……一大堆事情还等着她去做呢。
她心里明白得很,哭和闹一点用也没有,日子再苦,还得继续。不干活,就连最起码的口粮都没有,就算大人不想活了,五个孩子还要靠她养活呢!
莲香出门去了,有财越想越觉得活着是个拖累,越想越觉得活着没意思,他想到了自杀。
他想到了父亲的跳水,他也想,去那荷花塘里与父亲团聚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可是,他根本就无法走到塘边去。
他又想到找一根绳子来勒死自己,可是他的眼光所到之处就没能寻找到一根足够长到能缠上他颈子的绳子。寻来觅去,无奈的他想到了自己的裤腰带——哎,堂堂七尺男儿,死也没个好死法,要用裤腰带吊死,说出来都没脸,死了也愧对祖宗。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总比苟且偷生还要拖累自己的家人好啊!
想到这,他下决心解下了自己的裤腰带,在自己的颈子上缠了两圈……可是即便他使尽了吃奶的力气,都无法将自己勒断气,只搞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比死还难受!他绝望了,一个男人,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本身就没有尊严了,现在连想死的权利都给剥夺了,该是多么大的耻辱和悲伤啊!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想到了绝食。
有财不吃饭了,这可急坏了莲香。
她给他端饭去,他连看也不看一眼。她用勺子喂他饭吃,他就紧闭了嘴唇,一动不动。刚开始莲香以为是因自己说话重了,他和她赌气故意不吃。她心想,就让他赌赌气吧,两顿不吃也饿不死人,就撇下他忙事情去了。
有什么法呢,生产队里二三十头大大小小的猪还在张嘴等着她呢,那可是全生产队的宝啊!人不吃饭可以,猪不伺候好可是万万不行,虐待猪是要犯大罪的。
这年头,人命不如猪命,人死了不过是减少一个吃饭的;猪死了,那就是直接断送了人们的口福加幸福。
先前一阵子,隔壁生产队有个饲养员,因为给猪吃了未煮熟的猪草——(一种叫“麻须”的猪草,未煮熟会产生一种毒素),结果导致猪中毒,死了两头半大的猪,结果被冠上“反动分子”的称谓和“蓄意谋害人民的财产”的罪名,被抓去天天批斗,还挨打……最后那人不堪忍受这样的屈辱,上吊自杀了。就算死了也没落得个好名声,还被说成是“反革命份子畏罪自杀,死不悔改”。
有前车之鉴,莲香在这方面就得特别小心,能让猪生吃的,也尽量煮熟;不能生吃的,尽量煮透、散气,然后再喂给猪吃。猪一边吃,她还得在一旁仔细观察着,等猪吃饱了,再拿竹刷子吆打着猪下去解便……只有等全部猪把屎尿都拉完了,她才能放心地离开。
莲香一整天都在做着这一套宰猪草、煮猪草、喂猪、吆猪拉屎的活路……这活路看起来不像是下田种地、割谷子、打麦子那般的重活,实则上又繁琐、又累、又操心,哪里还有时间去顾忌有财吃没吃饭的问题。
也幸亏她当初有个开明的祖母,废了她的裹脚布,废了那些禁锢她的所谓大家闺秀的礼教和规矩……试想,若一个裹着小脚的女人,整天在猪圈里翻上翻下地折腾,能成事吗?想都别想了。一般等到她忙完这一套程序下来,回到家时,天已经黑尽了。
“爸爸还是没吃饭呢,连药都不喝了!”
大女(邱老师)跑来对刚好屁股挨着板凳的她说。
她一怔,这家伙玩真的了吗?存心不想活了啊!
她迈着疲倦的步子,强打精神,把五个孩子都召集到了床前,最小的孩子才一岁,刚好学会爬。她苦口婆心地劝导有财说——
“我先前不过是说的气话罢了,你就当真了嗦?你想想嘛,我成天那么忙,压力那么大,难道你让我发发脾气顺顺气都不可以吗?你不想活了,好!那我伺候你这么多年算是白操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