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郎走了,沈家人蔫了。
赵氏手里抱着三儿留下的八个大银元宝和一张契纸,这下有钱了,足足八十两,回想起儿子留下的话:“这是三十亩良田,就在村西头,离着咱家那块地不远,也标了界石,叔叔和婶娘到时一看便知,这是八十两银子,是侄儿这些年的攒下的俸银,侄儿看婶娘喜欢那两间瓦房,倒不如多盖几间,哥哥嫂嫂侄儿们也都有好个住处,婶娘看着也欢喜,侄儿有公务在身,不敢多留,这就要走了,叔叔婶婶保重!各位兄嫂保重!”那地是他零碎的一亩一亩的在村里买了,再花银子跟人一亩半亩的换到了一处,挨着自家的地,这也算是他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尽的一份孝心了。
亲儿变成了侄儿,磕了头就走,赵氏怀里抱着八个大银元宝和一份地契,银子有了,地也有了,再不用挨饿了,还能盖好几间的大瓦房,可这心里咋就这么……这么的不熨帖呢。
沈老头嘴唇哆嗦着想要说几句话,可眼瞅着儿子渐渐远去的身影,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儿子是个有前程的,走了也好,也好……
直到儿子远的看不见了,沈老头悄悄地擦了一下眼角的老泪,佝偻着身子,转身进屋去了。
“娘,三弟走了,咱回吧!”兰花是个不顶用的,此时正靠在门边哭花了脸,吴氏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去搀扶婆母。
“呜呜……,我的儿啊!”赵氏眼泪哗哗地看着怀里抱着的东西,她不想要了,她一个也不想要,就想换回她的三儿,儿啊……
“娘!”吴氏也有些难过,她也是有儿子的人,当初虽然嘴上说着要过继儿子给老三,可那是因为老三死了,即便过继了儿子,那也还在一起,不碍什么事,可要儿子真叫了自己婶娘,她是如何也不肯答应的。
“呜呜……我不要银子了,你去跟三郎说说……娘不要银子了……呜呜……让他回来吧……娘不住瓦房了……呜呜……”赵氏抱着儿媳大哭起来……
婆母哭了,俩儿媳妇哪敢不哭,也都跟着抽噎起来,抽噎着,还得看着银子别掉地上,弄脏了去!
大郎兄弟这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老四太小,哥仨从小一起长大,三郎向来比他们哥俩聪明,七八岁上就知道去上元村的村塾里蹭着认字,懂得砍了柴火送给死了的张瘸子学拳脚,回来还一招一式的教他们。
年前听说他没了,家里就跟着伤心了一场,哥俩还大醉了一宿,老实的二郎扯着脖子哭了一晚上的三弟,而这一次,三弟是真的没了,即便是再回来,也是堂弟了……
一时,赵氏的哭嚎声更,吴氏几乎扶不住她,忙使眼色让连氏扶着另一边,妯娌俩这才架住,搂了银子,双腿已经蜷缩哭嚎的满脸鼻涕眼泪的赵氏。
“行了!”伴随着一声暴喝的是‘咣当’砸在院子里的一个条凳,条凳被砸的四条腿都分了家。
赵氏被吓得止了哭声,再不敢哭,却打起嗝来,缩着脖子“嗝…嗝…”个不停。
看着四腿分家的条凳,沈老头悲从中来,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意,吩咐老妻儿女们进屋:“都进来吧,我有话要说!”
赵氏这下也不用儿媳妇搀扶了,打着嗝,紧抱了银两和地契,小跑着进了正房,在炕梢坐下,将怀里的银子和契纸先放在炕上,就要开炕柜……
“先放那,一会儿再说!”沈老头无力地冲着老妻摆摆手。
吴氏和连氏先让了男人们先走,俩人跟着进了正房,家里拢共两张条凳,摔坏了一张,只剩下了一张,吴氏妯娌俩不好跟男人们挤着,只好站在墙根下,兰花萎靡地缩在娘亲身边,几个皮小子要上炕,被吴氏有眼色地拦了一下来,一人塞了一个钱,让他们往村里赵三家买馒头吃去。
正房内,除了赵氏接连不断的打嗝声,大郎二郎四人大气都不敢出,低垂了脑袋,研究地上搬家的蚂蚁。
“兰花,去给你娘端碗水来!”沈老头失望地吩咐闺女一声,都十岁了,还是这般……唉!
兰花缩着脖子,一路小跑的给娘亲端了一碗水来,才刚放到炕桌上,沈老头又吩咐她:“去你二嫂子屋子里看着你侄女,别让她醒了没人看着,掉地上去!”
兰花再小也知道爹不让她听,有些不大情愿的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了沈老头老两口子和大郎两口子,二郎两口子。
“三郎的事,是我和你娘的过错!”一宿没合眼,沈老头把这些年的过往细细想了一遍,虽对三儿媳妇的袖手旁观有些怨言,却打心眼里承认,他亏待了三郎,亏待了三儿媳妇。
“爹!”大郎兄弟被父亲的一席话惊的站了起来。
“老头子……”赵氏诧异中带着不赞同地看向老头子,当爹的哪有给儿子认错的,即便不是当着三儿的面,可大儿,二儿听见了啊,这话一说,以后,他们还能听话么?
沈老头冲她摆了摆手,并未言语。
赵氏见他如此,虽有不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老两口子过了大半辈子,啥时候该说,啥时候不该出声,赵氏早已拿捏住分寸。
看了一眼缩头站在地下的俩个儿子,沈老头的脸色越发的暗沉起来,他无力地靠在火墙上,微垂了眼皮,强打着精神说道:“三郎过继的事,咱得认,他以后再不是咱家三郎,是你们叔祖家的大郎!”这句话好似费了他偌大心血一般,话一说完,整个人都萎了三分下去。
顿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