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初的状况不妙。
持续几天逃亡,寒冷、饥饿、夜不能寐,种种困境下,他的伤更重了。楚卿甚至觉得,他至今还没昏迷,已经很惊人了。
“公主殿下,你还是先走吧,别管我了。”树下,宇文初在休息。一路至此,这话他说过多遍,但楚卿依旧没走。
“我很想先走,可惜不行。”旁边,楚卿也在休息。
“没我拖累,你更易脱身。”
“脱身,只脱出这片山。然后呢?我去哪?”她扭头,瞥向他,“我要出郢国,只能经由失关。失关是卫军的,见我丢了主帅,独自回去,他们会放我走?怕不倾三军之力,将我杀了才怪!”
宇文初莞尔。
又是这个回答。每一次,他说这种话时,她就这样回答。可他知道,这个回答有假。失关的卫军,岂能困得住她?
她可以编慌,说他已死。卫军对她信服,绝不会怀疑。她可以易容,假扮成他,然后率军返卫。顶他的名,行她的事,一如之前她刺伤他,所说的计划。
这些都可以,但她都没做。
她依旧扶助他,不离不弃。
也许,因为她刺伤他,以至有今日之困,所以她才这样做。
也许,因为她很矛盾,不肯承认帮仇人,所以她才那样说。
可不管怎样,她没放弃他。
所以,他欠了她。
一朝算计,她父兄受累,他欠她!一刀入胸,她终没下手,他欠她!一路亡命,她不离不弃,他欠她!
宇文初闭上眼,笑了。
他欠她太多,可他竟很开心。亏欠人的感觉,他久已没有,因为,早已没人在乎他。想不到如今,他竟又亏欠了一人。
而这个人,不论是否在乎他,他都很满足了。
他闭目微笑,不再说话。
楚卿也没说话,她正猜摸宇文初。她觉得,她几乎佩服他了。这几天,他们不停逃亡,从未真正休息。寒冷、疲劳、饥饿,已让人难熬了,何况他又伤口崩裂,每况愈下!
可他竟不吭一声。
没有叫疼,连哼也不哼。他仍与平时一样,从容浅笑,偶尔皱下眉。若非越来越白的脸色,谁知他正忍受痛苦?他的意志力之强,简直惊人。
如今,她只能从他的脸色,辨识他的感觉。而现在,他的脸更白了。
“这样下去不行。”她忽然说。
“嗯。”宇文初点头。
这样是不行,可又没办法。单凭她一人,无法对抗追兵。但要继续逃,何时是个头?这一带是荒山,连绵不绝。即使没有追兵,以他现在的状况,也难撑到山外。
形势已很危急。
“先找个地方让你躲好,我来对付他们。”她说。
“不行。”他摇头,不同意,“对方也是高手,人数又多。你一人应付不来,太危险。”
“如趁机偷袭,各个击破,机会大得多。”
“那也危险。”
“你有别的良策?”
他沉默了。别无良策,他俩都很清楚。
“困顿至死,不如放手一搏。成与不成,总有半半之数。”她决然起身,去扶他,“走吧,先找个安全地方,让你……”
她的话忽断了,动作也停下,两眼瞪向前方,一脸骇然。
宇文初一惊,回头望去。
后面有人。
一个人站在三丈外,正打量他们,不知打量了多久。
三丈并不远,可他们竟没发觉。那人如山林精怪一般,毫无声息,站在他们身后,不知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