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皇瞪大眼,嘴唇发抖。
“很吓人,是不是?”宇文初放下铜镜,看着他微笑,“死得这么难看,你会不会后悔?后悔没和你的兄弟一起,死在风华之年?”
“唔,不对。皇兄做过的事,从不后悔。哪怕杀死再多手足,我也没见你后悔。”他一边笑,一边俯身,凑近卫皇耳畔:“我想此刻,皇兄一定后悔了。后悔没在当年,一并杀了我。”
卫皇一震,嘴哆嗦着开合,呼气有声:嗬嗬——“你想说什么?唉,皇兄你累了,还是我说吧。”他的微笑带冷,冷入骨髓,“你的两个儿子都不如你,太子优柔,洛王浮躁。想当年你暗害手足,那种城府,那种狠毒,他们半点也没继承。没了你,他们能做什么?也许,我该让他们陪你去。”
手上忽然一紧,他垂眸。
卫皇竟动了,从被底伸出手来,紧抓住他。那只手很干枯、很无力,似乎凝聚了所有生机,才堪堪抓住他。
他笑了,轻轻一抖。
那只手被抖落,落在床上,再也动不得。就像抖落一片枯叶,轻而易举。
卫皇仍看着他,但眼神已涣散,没有聚焦。
“皇兄,其实你该欣慰。一登九五,六亲情绝。你做得很好,非常好,令我十分敬佩。你一生狠绝,让我不敢不避。临了,也该镇得住,莫低了格调,让我笑你。”说完,他站起身,俯视床上人:“我其他几位皇兄,早在地下等你。见了他们,请代我问候,就说,素未谋面的幼弟,送他们一份大礼。”
卫皇大睁两眼。
他已看不见了,也听不见了,呼吸终于断绝,时间在他身上凝滞。
夜深沉,殿内昏黑。
他的一生,就这样永远休止。
宇文初冷冷一笑,离开床边,走出福平殿。从六岁那年,他就在等这一天,如今,他终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