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行是有玉辇代步的,傅珺她们便只能跟着大队人马步行。好在那抬辇之人走得不算快,傅珺勉强能跟得上。
不知道皇帝平素依仗如何,今天随行之人傅珺目测有四、五十的样子,侍卫、太监、宫女各列一队,随侍两侧、井然有序。傅珺与许娘子夹在整齐的队列中,便显得有些突兀。
一行人自岁羽殿出来后,便转到了一条宽阔的宫道之上,这条路比之前傅珺所见那条要宽上两倍不止,傅珺悄悄打量四周,却见宫道以平整的大块白色方砖铺就,两旁是高大的松树,树后即是暗红色的宫墙,墙头的琉璃瓦上片雪不沾,在深冬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玉辇所经之处,所有人皆伏身跪地,恭候圣驾经过。而在队伍的前头却并无人拍手或甩鞭,只有两列侍卫,每隔数十步便“喝”地一声,以示圣驾经过,无关人等避让。
就这样走了大约有二十分钟的样子,忽见前头那玉辇边的大监举起了一只手,整个队伍便停了下来,不多时一个小太监快步走了到傅珺面前,躬身道:“圣上宣您过去说话。”
皇帝有召,傅珺不敢怠慢,跟在那小太监身后一路小跑着到了玉辇前,那小太监又向许娘子说了句什么,许娘子应了声是,便俯身将傅珺抱了起来,那一直跟在玉辇身边的大监这才又挥了下手,队伍继续前行。
傅珺被许娘子抱着,视线也只跟玉辇的基座齐平。她略略抬眼向上看去,却见那青毡门帏撩起一角,一个声音传了出来:“跟谁学的宫里的规矩?”
傅珺恭敬答道:“启禀圣上,臣女是跟许娘子学的规矩。”皇帝肯定认得许娘子,傅珺觉得这样回答应该没错。
“唔,”皇帝沉吟了一会,缓声道:“不是说回乡了么,怎会又去了平南侯府?”
傅珺愣了愣。
皇帝这个问题,问得好像不是她吧。
她转眸看了许娘子一眼,却见许娘子眉不动、眼不抬,语调平板地道:“禀圣上,民女夫君病亡,孤身无援。蒙侯爷见怜,给了民女一个容身之处,现在侯府里任着管事。”
那青毡门帏里先是静了静,随后便传出一声极轻的叹息,皇帝有些感慨地道:“你不说还不觉着,这日子竟过得这样快法。”说罢又是叹了口气。
许娘子不出声,只将傅珺朝上掂了掂。
皇帝对许娘子的沉默不以为忤,又和声问道:“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在?”
傅珺闭紧嘴巴装透明,许娘子沉默片刻后道:“禀圣上,民女家中已无至亲了。”
青毡门帏内便又传出一声轻叹。
到得此时,傅珺已经明明白白地知道,为什么皇帝要带自己走,又为什么要叫自己近前说话。敢情她就是个由头啊,皇帝真正要说话的人是许娘子才对。
傅珺好想下来自己走。
然而,许娘子却将她抱得很牢,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拿傅珺挡在身侧,利用她在视觉上形成了一道屏障,挡住皇帝的视线。
傅珺有种在阳光下曝晒的感觉,满心的欲哭无泪。
皇帝那关切而又微妙的眼神,一个瞄不准,便要落在她的身上。她这是招谁惹谁了?谁来告诉她,不小心当了皇帝的电灯泡该怎么破?
傅珺尽最大可能地低着头,假装玩着小披风上的玉扣,心中对皇帝与许娘子分别拿她当幌子的举动,表示极度愤慨与鄙视。
队伍继续走了约摸二十分钟之后,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承明殿,傅珺的煎熬也终于结束了。
许娘子气息不稳地放了傅珺下来,傅珺则暗暗长出了口气。
这一路她出的汗绝不比许娘子少。她回身牵住许娘子,一大一小两只微微汗湿的手握在一处,许娘子看了傅珺一眼,傅珺则若无其事,随在皇帝身后步入殿中。
殿中之人尽皆跪下恭迎圣驾,傅珺一眼便瞧见了傅庚,心下稍安。待起身之后,便自动自觉地走到了傅庚身边。
女儿的出现让傅庚十分意外,他狐疑地看了看傅珺,又看了一眼皇帝。却见圣上端坐在龙椅之上,手执奏折、法相庄严,淡声道:“朕去了太后宫里,顺便将你闺女带来了。”
“圣上体恤臣下,臣感激不尽。”傅庚恭敬地道。
“小事尔,卿不必挂心。”皇帝说得云淡风轻。
傅珺暗自撇嘴。明明是借机跟老情人聊天儿,装得倒挺像。
傅庚便向前行了两步,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便在此时,却见皇帝的眸光似有若无地往傅珺这边瞟了一眼,笑道:“你闺女很得太后欢心,朕去的时候,太后正笑得开怀。”
傅庚忙谦道:“小女蒲柳弱质,不堪圣上夸奖。”
皇帝笑而不语,只向傅珺招手道:“近前来。”
傅珺无奈,只得挪步上前,皇帝便叫人取过一只黑漆素匣来,笑道:“你今儿讨了太后欢喜,这里头的是朕赏你的。”
傅庚忙领着傅珺谢了恩。皇帝便又对傅庚道:“初次进宫,你闺女的规矩很不错,应是教的人教得好,朕也有赏。来人哪,把那胡狼国的累丝金蝉赏了许慧君。”
许娘子闻言双眉微动,表情却无多大变化,波澜不惊地上前跪下谢恩。那大监早将一只锦盒呈了上来,由圣上御手亲赐了许娘子。皇上还笑着道:“此乃胡狼国名手之作,十分精美。”其语气犹为殷切。
“谢主隆恩。”许娘子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起伏。
对于眼前的这一幕,傅庚连眉毛都没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