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越往前走,那周遭的建筑便越显颓败,草棚破房比比皆是,大约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巷子里几乎不见人影,越显得凄惶萧瑟。
最后,马车驶进了一片城不像城、村不像村的地方。直到此时,傅珺才算找到一点方向感。她抬起头,看着掠过车窗外的那条肮脏小河,一股熟悉的潮湿气息扑入鼻端。傅珺知道,他们即将到达目的地。
果然,马车又再行了约五、六分钟的样子,便停在了一户农家小院门前,阿渊在前头轻声道:“到了。”
傅珺跟在王襄身后下了车,趁着阿渊没往这里看,便抬眼往四下打量了一番。
天有些阴,阳光被云层滤成细细的几缕,有气无力地洒落在低矮的屋檐上。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潮气,北风刬地,将大片尘土与枯叶掠至半空,又挥向远处,让这里更增了几分萧瑟与灰败。
在傅珺目力所及之处,尽皆是以黄土围作院墙的小院。
同样的木门,同样的矮篱,连那篱笆的材质都是相同的。傅珺往旁边的两个院子里扫了一眼,从未曾拴严的门缝里看去,那院子里的土屋与杂物间,还有树和菜地,亦是一模一样。
这一大片区域便被这些相同的建筑包围了,就像是有人按下了复制粘贴键一般。这些面貌相同的屋舍合拢交错,宛若迷宫,莫说是那些初来者,便连傅珺这个来过一次的人,一见之下也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几个人下车之后,没怎么多耽搁便快速地进了院子,田先生已经先到了,此时正在土屋里等着他们,见他们过来便立刻迎上前来,低声道:“人已经押出来了。”
王襄点了点头,一行人熟门熟路地自天井进入了地窑。而那个阿渊却并未跟来。
傅珺不由侧头张望了一番,心下微感奇怪。田先生见状便低声地道:“那人还要赶着车再往旁处绕几圈,稍后便会回来。”
原来如此。傅珺暗自点了点头。这也是反跟踪术的一种了,前世的她也曾做过。看起来这阿渊果然不愧是个什么“少主”,行事还是极为谨慎的。
既然阿渊不在。傅珺便觉得自在了一些。虽仍旧不可说话,但行止上便放松了下来。
此刻,那棋考已经押进了审讯室,正头蒙黑布被两个侍卫看管着。王襄与田先生便去了审讯室,傅珺与许娘子则进了上次的那个房间。
早在方才发现阿渊不在时。傅珺心里便有了一个想法。因此甫一进屋,她便立刻行至桌前,提笔飞速地写了几行字交予了许娘子。
许娘子拿过纸来看了之后,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后便眸带讶色地看了傅珺一眼,傅珺郑重地向她点了点头。
许娘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傅珺轻声道:“唉,这可真是……”说到此她便即住口,摇了摇头,便带着傅珺出了房间。转至审讯室的门口,唤了个侍卫将王襄请了出来。
“何事?”王襄一出门便低声问道。
许娘子便轻声道:“棋考之前关在哪个房间?我想去看看。”
王襄闻言便是一怔,随后便转眸往傅珺那里看去,却见傅珺冲他眨了眨眼,那意思十分明白:这是她要去看的。
王襄的神情里便多了两分迟疑。
犯人住的地方必是肮脏不堪的,又是男犯的牢房,他实不愿傅珺往那种地方去。
傅珺早料到王襄可能不会同意,便轻轻拉了拉许娘子的衣袖,许娘子便又将声音压得极低地道:“趁着阿渊未至,此时查探正是时候。也可解我心里的一个疑问。”说着便隔空写了一个“荃”字。
王襄见了,眉头便蹙了起来。
出于谨慎,那荃儿他们只叫人暗中盯梢,并趁其不在时悄悄将她的屋子搜了搜。却并未有旁的动作。虽则王襄断定府中再无第三个钉子,但田先生还是认为,荃儿大可不必急着动,留着看其动向才是上上之选。
既然他们决定不打草惊蛇,则荃儿的身份动向便不可能一时查得清,而她与棋考在此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亦更是无从得知。方才田先生还在忧心此事。在对棋考的讯问中,荃儿是极关键之处。他们对荃儿知晓得越多,讯问便越有把握,也更易攻破棋考的防线。
王襄蹙眉沉吟了好一会,最终还是觉得,让傅珺去看看也好。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往后再也不会带傅珺轻涉险地,今天是最后一次让傅珺接触这类事件。既是如此,便应下傅珺的要求也罢,能尽早尽快地查明棋考与荃儿的身份,傅珺便也可尽快从中抽身了。
如此想罢,王襄便低声道:“罢了,我带你们去吧。”
见王襄同意了,傅珺不由心下大喜。昨日在与田先生商议时,她便对荃儿至今按兵不动的行径十分不解。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想,荃儿的行为都无法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时傅珺的心里便有一个隐约的猜测,此刻提出搜查棋考的牢房,便是想要从中找出证据,以证实或推翻她的猜测。
傅珺垂眸思索着,脚下却毫不停顿,跟着许娘子几步便来到了关押棋考的牢房。那间牢房位于右首最后一间。因棋考正在受审,那房门便是虚掩着的。
进去之后,傅珺抬眼打量四周,却见这牢房比审讯室小了好些,她目测应是墙垒得极厚,压缩了不少空间。
房间里有一股潮湿的霉味,门的左侧放着一张木板床,床上铺着厚厚的稻草,上头垫了一床薄被,另有一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搁在床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