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使国宴顺利举行,今夜的都城金陵实行了临时宵禁。朱雀大街之上,俱是一队又一队前往皇宫的贵族车马,而往日那坊市间行人如织、笑语喧哗的盛丽景象,亦为这有些肃杀的寂然所取代。
大半个时辰之后,马车终于抵达了皇宫。
本次宴会地点设在了神明殿。神明殿与泰和殿在同一条中轴线上,是一所极大的殿宇,亦是皇家专门用来开设国宴的地方。
平南侯府一行人皆在宫门口下了车。
因是国宴,按制是不得带从人进宫的。因此,随侍的沈妈妈等人便皆等在了车内。而平南侯府一家人,便在侯爷的带领之下,步行入宫。
甫一进入宫门,傅珺便被眼前的场景慑住了心神。
今夜的皇宫,灯火绚烂、楼宇璀璨。宫道两侧俱是绛色的晶纱宫灯,一篷篷深红色的光华,沿路亮至前方,宛若天上星河落入人间,又似万千烟火寂然盛放。
在两旁的大树上亦密密地悬着七彩的小灯笼,更有以绢纱所制的间色花朵,一朵一朵绽开在十月初冬的枝头,洗尽了冬日的残损与萧瑟,唯余一派灿亮灼然。
而在殿宇之上、檐间廊下,亦悬着精致的宫灯。更有身着统一绛色宫服、手执明纱灯笼的宫人,来来回回地行走着。远远瞧去,便如同一粒粒移动的星子,点缀在这漆黑的夜色中。
一旁的郑氏明显也被这画面所震慑,傅珺听到了她吸气的声音。
此时便有着管事服色的宫人带着小监迎了上来,躬身道:“奴才给侯爷请安。”
平南侯摆了摆手道:“罢了。”
那宫人便自直起身来,殷勤地道:“奴才给侯爷带路。”
平南侯微微颔首,一众人等俱随在其后,跟着那管事往神明殿而去。
走在坚硬的宫道之上,傅珺一面不着痕迹地观赏着这难得一见的古代宫廷夜宴场景,一面注意着往来的人等。
许是因为这宫道极宽,傅珺只能隐约感觉到在他们一家子身后,似还有别府的人也走在路上。然她目力所及之处。却唯有眼前那座辉煌耀眼的宫殿,以及宫道两旁绛色的灯火。便连走在前头带路的几个宫人,在这华丽的场景之中亦变得虚渺起来。
步行了约二十分钟左右,傅珺那双着了素缎锦靴的双足。才终于踏上了神明殿前的十丈红毡。
那管事领路至此便算完了差事,另有几个宫人走了过来,将平南侯府众人迎进了殿中。
进得殿来,傅珺便不再四下打量了,而是微微垂首。依着最标准的礼仪,目不旁视地缓步而行。
这殿内布置得倒不似宫外那般喧阗,虽亦是晶灯玉烛、锦裀绣褥,只是那桌案等物却俱为玄色。这沉肃的色调将整个殿堂的亮度拉低了许多,烘托出了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
宴会采取男女分座制度,又是依品级定的座儿。因此,自进殿之后,平南侯府数人便分成了几拨。
傅珺安静地跟在引路宫人身后,与郑氏一同往女眷的后排入了座。
她们坐的位置并不显眼,前头还有一个柱子挡着。基本上只要不出声儿,便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至于傅珈,却是随侯夫人坐在了前排,离着那红毡铺就的过道极近。在分开之前,傅珈那得意的眼神故意往傅珺身上瞄了好几眼,傅珺真是想想都觉得无聊。
待坐定之后,傅珺便抬起眼来,从容往四下看了一看。
殿宇宽阔,傅珺看不到身后的情景,只能瞧见正前方男子座位处排得满满的几案。她略略抬头。看了看悬在梁间的白纱宫灯。便是那宫灯十分明亮,也不能尽照殿中角落。
傅珺又向殿门那里看了看,却见那里空出了好大一块位置,既未安排座位。亦无宫人侍立。只地上铺着厚厚的青绒毡子,与过道处的红毡泾渭分明。
看到此处情景,傅珺便微蹙了眉,心下暗忖这般布置也不知是何原因。
便在她这般细致观察周遭情景之下,时间已是缓缓流逝。傅珺在座中看到了诸多熟悉的面孔次第而来,卢悠、张凌、裴熹等人亦俱都入了座。
说起来。裴宥一家在前段时间的护国公案中却是幸免于难。裴宥虽与元后是极亲近的血脉,所幸案发之时他年纪尚小,且其父亦不曾参与其中。因此,裴宥如今依旧坐在兵部左侍郎的位子上,只不过从裴熹对傅珺的态度来看,这裴家的日子现下怕是不太好过。
傅珺一面心下暗忖,一面又向殿门口张了张。便在此时,只听那门外蓦地响起了一阵宫乐,随后便有小监尖利的声音道:“契汗国大皇子殿下驾到——明主公主殿下驾到——”
随着这尖利的通传之声,那宫乐便越发地隆重起来,傅珺随着众人站起身来,却见契汗国皇子萧常远与明珠公主萧红珠并肩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二十余黑甲武士,个个神态凶恶、面目狰狞。
主宾到场,鸿胪寺卿谢瑛立刻亲自迎了过去,朗声笑道:“大皇子殿下与公主殿下至此,不胜欢迎之至。且请少坐,待吾皇驾临,即可开宴。”
傅珺这还是头一回看见谢亭的父亲,此时不免多看了两眼,却见谢瑛是个风仪极为出众的男子,样貌清俊、气度洒然。此际,他只带着几名文官站在契汗使团身侧,便有黑甲兵在旁,气势上却是一丝不弱,一行一止极有大国风范。
萧常远此时便笑道:“谢大人客气了。”他的官话说得远不及萧红珠流畅,听在耳中有些生硬。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