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方抬起眼眸,向孟渊笑了笑。
他形容不出那个笑。像是自嘲,又像是讥讽,却又像是无边的疲倦与悲凉。
他的心瞬间揪紧了。
他向前迈了两步,凝视着她的脸,眸子幽深如海。
傅珺没注意到孟渊的动作。
她只是侧首望着桌案上的清供花瓶。瓶中/插/着一枝木樨,碎花点缀于翠叶,清冷的香气在四下弥散。
她的语声亦是清冷:“是趁着今晚家宴动的手?”
孟渊沉吟了一会,摇了摇头:“何时动手我并不确知。我的人是在三天前截下了出府的婆子。”
三天前?
傅珺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眉尖微微蹙起。
也就是说,郑氏得手的时间应该早于三天之前。帕子得手之后,她肯定还要寻机才能找一个人将东西送出去。孟渊的人便在那人出府的时候截获了帕子。
不知郑氏是如何动的手,难道是浆洗上的仆妇?
傅珺一面想着,一面无意识地轻轻卷着手里的一络发丝,神情微冷。
从郑氏所偷的东西也能看出,这块帕子后头连着的,必然又是傅珺的闺誉,或者是婚事。
女子私用的帕子若是落在某个男子手里,这事儿一旦被人发现了,名声被毁不提,亲事也会十分被动。到时候为了息事宁人,说不得就只能将错就错,让傅珺嫁予那个得了她帕子的人。
傅珺心中涌出了一丝愤懑。
而随后,一种更大的无力感又将她淹没了。
这是一个对女人极不公平的时代。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女子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境。而男人在外沾花惹草,对内三妻四妾,却还被人叫做fēng_liú。
面对这整个时代,她一个人能做得了什么?不顾一切地左冲右突?向这个男权社会要平权?勇敢地对这整个时代说“不”……
那然后呢?
傅珺无意识地绕着发丝,面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嘲意。
如果真的那样,可能她会被当作怪物处置掉吧?平南侯与侯夫人这种标准的封建大家长。一定会让她这个孙女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深宅大院儿里。
那她身边的人会怎么样?涉江、沈妈妈、青芜……她们皆是依附于她而生的。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命,却不能不顾她们的命。
傅珺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觉得她已经快要忍不下去了。可是,她必须忍下去。就算是为了她身边那些无辜的人。她也必须忍下去。
傅珺举眸去看孟渊。
他也正在看她。
那双淬了冰的眼中,是比月华还要细碎的柔光。
傅珺的心情略略松了下来了几分,思绪也转回到了眼前的事情上。
好在这件事被孟渊提前解决了。
“她想要把东西交给谁?”傅珺问了一句,声音里透着淡淡的疲乏。
孟渊眼中的柔光漾了一下,复又归于平静:“我的人眼看着那个婆子去了许府。”
许府?许允?那就是姜姒了。
傅珺神色淡然:“姜姒是留着我的帕自用。还是转交给了旁人?”
她总觉得姜姒针对她的目的有些诡异。
傅珺并没忘记在清味楼那件事情中,有一个孟渊始终不愿提及的“第三方”。
也许,姜姒针对傅珺的所有原因,都在这个神秘的“第三方”身上。
孟渊眸中的柔光蓦地凝在了一处,眼神无比冰寒。
还好吴钩这小子警醒,提前便掉换了东西,姜姒拿到的帕子根本不是傅珺的。
只是,姜姒拿到帕子之后,当晚便有一位高手从她那里取走了东西。
据唐刀说,那个高手武功莫测。他没敢跟得太紧,只瞧见那人去了桑树街那一带,具体进了哪一家哪一户他却未曾查明。
孟渊的神色有些凛然。
桑树街与何人有关系,他能猜出个大概来。
一定又是那个人!
行此卑污之事,毁人清誉,这就是大汉朝最尊贵的皇族!
孟渊的心底蓦地卷起一股强烈的杀意。
然而,望着眼前娇柔的女子,一瞬间他的心底又柔软了起来。
罢了,罢了。
那些肮脏的人与事,由他挡在外头便罢。她只消好好地待在这里。就像现在这样便好。
只是那方帕子……
孟渊的手指动了动。
那块帕子就在他的袖中,他原本是想拿来还给她的。
可是方才,当他的手抚上那片柔滑的料子时,他忽然就改了主意。
“姜姒还没动静。我的人还在等。”这一连串的话语说出口,流畅得就像是真的一样,“等她动手的时候,我的人会想办法将东西调包。”
他的语声温和得如同窗外的夜色。
傅珺点了点头。
她现在有些心烦意乱的,并无暇观察孟渊的表情。
事情一旦扯上姜姒,总会变得很麻烦。可恨的是傅珺根本就制不住这个人。姜姒的身边有一股看不清的力量牵扯着。她的能量也远比傅珺所知的要大。
现在的姜姒,让傅珺本能地觉得危险。
她唯一感到庆幸的是,孟渊一直在帮她。
“谢谢你。”傅珺庄重敛衽,向孟渊行礼。
孟渊侧了侧身,眼神温和得宛若良夜月华:“我说过我会帮你看着的。”
傅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知道他会帮她看着,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仍觉几分哀凉。
她忽然想起,今天是中秋节。
傅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