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想要出头也不是这么个出法。这像什么样子?这是仗着太后与皇后的几分宠卖乖么?
傅珺却完全没管场中诸人的面色,更没管那一道道扎在她背上的目光,只语声清淡地道:“臣女自知此举有违祖制,只是臣女一片赤诚忠君之心,乞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明鉴。”
听了这话,好几个命妇差点儿没绷住笑出来。
这也谀词太过了吧?不就是献个满月礼么,还“赤诚忠君之心”呢,真是拍马屁不知脸红。
侯夫人的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
她是真没想到傅珺能这么像她爹。这没脸没皮的劲儿父女两个简直一样一样的。
陈太后当先便是“噗哧”一笑,道:“你这丫头说得话儿也真真好笑。得了,既是你说得这么可怜见儿的,哀家准了。宝楼啊,去瞧瞧四丫头献的礼是什么?”
宋宝楼应了声是,便自宝座前走了下来。
此时不只是她,众人也皆将目光放在了傅珺身上,对这位傅四姑\/娘\/的贺礼十分好奇。
傅珺不疾不缓地抬手举袖,自袖中抽出一张洒金印花信封来,恭恭敬敬地交予了宋宝楼,再由宋宝楼呈予太后跟前。
太后示意了一下,宋宝楼便打开信封,取出了里头的一张纸。
见了这张纸,下头坐着的又有好几个人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这不是银票么?
满月礼可从没见人送银票的。当然,那些暗地里的勾当且不去谈,至少在明面儿上,大伙儿送的皆是些金贵吉祥的物件儿,何曾有人当面就送银票?且还是在皇子的满月宴上?
这傅四姑娘也太不着调了吧?以前瞧着还好好儿的,怎么如今变成了这样?
众人这般想着,满以为太后娘娘必也会嗤之以鼻。
开始看到银票的时候,陈太后的表情确实是有些好笑的样子,可是,再过得一刻,她的脸色却蓦地变了。
她甚至坐直了身子,亲手拿过银票,放在跟前儿细细地瞧着,眼中有着很明显的震惊。
在座诸人一刹时也皆凝了神色,心中皆在思忖:难道说这银票上还有什么名堂不成?
此时便听陈太后道:“哀家这眼神儿有些不好,来,皇后来瞧瞧,这上头写的是什么?”
许慧遵一声是,便将那银票接了过来展眼细瞧。谁想这一瞧之下,她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陈太后还在旁边催促她:“你瞧瞧,那上头写的是什么,念给哀家听听。”
许慧清了清嗓子,提声念道:“汇丰票号,白银四十万两。”
整个大殿有一秒钟绝对的安静。
连呼吸声亦似是消失了。
再过得一刻,傅珺的身后响起一片轻微的吸气声。
四十万两白银!
汇丰票号的四十万两银票!
汇丰票号乃是大汉朝最大的钱庄,分号遍布全国,通存通兑,童叟无欺。
傅氏四女献给三皇子的满月礼,居然是整整四十万两的银票!
侯夫人捏着茶盅的手一下子泛出了青白。
若非此时她垂首低眉,她脸上那一瞬间扭曲的神情,定会叫满座之人看个正着。
陈太后一脸讶色地看着傅珺,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四丫头,你这是何意呀?”
傅珺神态平静,语声仍旧清淡无波:“启禀娘娘,此乃臣女生身母亲留下的陪嫁店铺、田庄并一应器物折现后的银两。臣女在此全部捐予大汉朝慈善基金会,为西北赈灾出一份力,并权作三皇子殿下的满月礼。乞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成全。”
说罢此言,傅珺已是跪伏于地。虽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所有人都皆自她的话语中觉出了她的坚决与诚意。
傅珺也确实是决意如此的。
早在半年前她就在着手此事,将怀素与回雪销了奴籍,又将铺子并田庄上的人手尽可能安排妥当。
时间虽然紧了些,好在此事傅庚与王襄皆表示支持。尤其是王襄,对傅珺此举的评价是:“一石入水,泥砂俱下。大妙。”
许多埋在底下的东西,自傅珺捐银开始,将会渐渐呈现在众人的眼前。而他们等待多时的机会,亦将由此而来。
不过,傅珺做出这番举动,却并非尽是为了大局。
郑氏与傅珂几次三番所为,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绝大部分的罪恶,皆为利益使然。
在这一世,她傅珺终究不是警察。她囿于深深的宅院,宛若提线木偶,这整个时代强加于女子身上的各种限制,便是她身上无形的线。
她想过摆脱,想过通过种种方式去获取形式上的自由。
然而,就算能摆脱侯府深宅,她就真的能得到自由么?
答案是不能。
她所要的自由,大汉朝没有。
即便摆脱了平南侯府,她也不过是从一个宅院换到另一个宅院里罢了。
所以,她只能对自己来一招釜底抽薪。
千金散尽、玉堂皆空。没有了利益当前,傅珺认为,相应的便会少些算计与罪恶。
说到底,她终究不是推翻朝代、变革历史的弄潮儿。然却也不屑与这个时代握手言和。
所以,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为自己找一条路来走。
对王氏的念想在乎于心,这些多出来的钱财,与其留在身边成为别人算计谋夺的对象,倒不如将它们赠予更需要的人。
人生总要有些意义。
人也总要有些理想。
傅珺承认她是个理想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