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莹的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袖子。
她想起来了,当初为了让盈香死心塌地为己所用,她厚厚地赏了盈香,这支钗子也是那时候赏的。
彼时,卢莹满心以为事毕之后,盈香必是难逃一死。所以这钗子赏了她也没什么,最后仍旧能收回来的。
可是盈香却逃得无影无踪。
这么多年过去了,卢莹早就忘了还有个钗子在她的手上。如今猛可里瞧见,她才想起了前事。
厅堂里十分安静,卢莹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听在耳中格外明显。
郑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卢莹的表情。
他所问的这一切问题,皆是傅珺帮他设计好的。由浅入深,由表及里。
这些问题就像是无形的钩子,一件一件扒掉卢莹身上的外衣,让她露出本来的面目。
此刻,郑典按照傅珺说的那样,注意观察着卢莹眼角并唇角两处的变化。
还真如傅珺所言,卢莹此刻虽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她的眼角却迅速地开合了好几次,眼珠更是左右滑动。以傅珺所言,这是明显的惊慌与思索对策的反应。
郑典忍不住心下暗叹,傅四姑娘真是观察入微。
他还记得八年前傅珺帮忙破获拐卖幼童案时的情景。彼时傅珺才只六岁,便已显示出了惊人的才智。如今自是更胜当初了。
郑典等了一会,见卢莹一直说不出话来,他便又淡声问道:“观陆夫人神色,看来是识得这支牡丹花钗的。在下还听陆夫人的陪房说,这支钗子是当年太子妃娘娘赐予陆夫人的,一共两支。其中一支陆夫人赏了金陵布政参政赵大人家的婢女,此事他们亦证实了。在下斗胆请陆夫人将剩下的一支钗子拿出来。只需陆夫人将东西拿了出来,便可证明盈香乃是胡乱攀污,在下在此保证,定当以严刑待之,重责不怠。”
卢莹眉尖深蹙,紧紧扯住手里的衣袖,半晌后方强笑了一下:“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妾身也记不得这钗子在哪里了。说不得也赏了人。妾身真记不得了。”
听了卢莹所言,陆机的神色便有了些微变化。
他转眼看了看卢莹,眸中露出了几许淡淡的疑问。
卢莹后背的汗已经湿透了几重衣衫。
陆机一定是起疑了。
郑典这几个问题一个套着一个,而卢莹除了一句“记不得了”,却没有一个能实实在在反证的。以陆机的精明,必能听出卢莹话中的不尽不实。
若是连陆机也不相信她了,定西伯府又如何能继续护着她?
此时卢莹十分后悔。
前头她只顾着去找那个东西,却忘了叫人去东宫送信儿。虽卢菀出宫不便,派个女官过来却很容易。到时候这个什么郑大人还敢再多问么?还有抚远侯府那里她居然也忘了知会一声,如今再想要找人却是来不及了。
卢莹的脸色越发苍白,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她伸手扶住额头,一脸疲态地道:“老爷,郑大人,妾身有些不舒服。妾身想要……”
她的话还未说完,郑典突地霍然起身。
他的动作很大,身旁的几案都被他带得晃了晃。与此同时,一样东西从他的袖中滚落于地,发出了“咣当”一声清响。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凝在了那个东西上。
那是个约两指长短的细口铜瓶,瓶身上有几粒锈蚀的斑点,看上去十分陈旧。不过,这瓶子打造得却极为古怪,瓶身的一侧乃是平平的一面,另一侧则是朵云状的,却也只是半朵云,瓶颈至瓶肚处皆描着金漆,只可惜漆色剥落了,并瞧不出描的是什么。
这铜瓶甫一落地,卢莹说了一半儿的话立刻夏然而止。而她原本摇摇欲坠的身体,亦在一瞬间挺直。
她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铜瓶,目中划过一抹惊恐。渐渐地,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在下失礼了。”郑典歉然地道,神色微赧,“方才忽然想起一事,起来得有些急,不想惊动了陆夫人,请二位见谅。”他一面说着,一面便俯身拾起地上的瓶子,就要往袖子里放。
“请等一等。”卢莹忽然说道。
郑典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卢莹。不只郑典,陆机也在看着卢莹,此刻他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疑问。
卢莹强抑下怦怦乱跳的心,吸了口气扯出个笑来,仍是细语温柔:“这瓶子……挺精巧的,却不知郑大人是从哪里得来的?”
郑典神色未明地看了卢莹一会,片刻后笑问:“陆夫人问的是在下手里这个瓶儿么?”
卢莹柔柔一笑,面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也是妾身好奇,见这瓶子精巧,故此多问一句,让大人见笑了。”
郑典了然地笑了笑,和声道:“此物乃是盈香拿来的另一件证物。不过方才在下问过了,陆夫人的陪房皆不识得,所以在下也没拿出来问陆夫人。”
卢莹点了点头,一颗心渐渐放平了下去。
方才这瓶子一滚出来,直吓得她魂都快没了。还以为她丢了的瓶子到了郑典的手上呢。
好在不过是虚惊一场。
卢莹安坐于座位上,端起茶盏啜了口茶。
说来也是,此物那些下人自是从未见过的。
她方才已趁机细细瞧过了,这铜瓶其实并不是她的那一只。她的那只比这个要新,颜色也更亮。她前几日拿出来过,还曾用帕子擦拭过一回。
不过,郑典手里这个铜瓶,倒还真是她赏给盈香的。
这原是一对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