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面色惨白、双目赤红,握剑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所有人都不要动,一动就会引发机关!”她的声音被狂风吹向四周,尖锐中带着几分声嘶力竭:“这是机关阵!这是机关阵!”
阿兰厉声吼叫着,却并不敢太过用力,生怕引动脚下的机关。
就在她脚边不远处,阿朵的尸身便横躺在那里,双目大张,已然停止了呼吸。她的大腿被铁刺刺了个对穿,留下一个巨大的血窟窿,此刻,那血窟窿里仍在汩汩地往外流淌着鲜血,鲜血又很快顺着砖缝渗了下去。
却不知,这整间正房的地砖之下,究竟埋着多少铁刺与陷坑?而这院中的每一块砖、每一面瓦,又牵动着多少箭支?
阿兰的后背窜上一股凉气。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正身处择人而噬的怪兽口边,只要这怪兽张开巨口,便能将他们所有人皆吞噬入腹。
“所有人都不要动!脚不可离地,一旦离地便会触发机关!”阿兰竭力保持着声音的稳定,手心里却是一片汗湿,冷汗顺着额角滴滴落下,她却连抬手擦一擦都不敢。
“机关阵?!”黑甲兵中终于有人发出了惊呼,而这声惊呼又引发了一阵更大的骚动。
只是这一次,所有人都不敢再乱动了,他们惊恐地打量着脚下所立之处,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机关阵的鼎鼎大名,鲜少有人不知。
秦末时,有墨家后人以一个巨石阵,将陈国大军数万兵马瞬杀于泗水河畔,陈国人后来光挖尸骨就挖了半年,而机关阵的威名亦就此传遍各国。
时至今日,机关术仍旧普遍存在,虽然像“泗水巨石阵”这种大型的机关阵已然绝迹,但在某些地方,却依旧有着关于机关阵的种种传说。
据说,藏剑山庄有一个叫“玄机门”的分部,便是前秦时墨家后人亲手设立的,其门下弟子便是专门修习机关术。学有小成者,便可设迷宫、建密室乃至于修建陵寝地宫,而若学有大成,文有筑城建池、武有军前排阵,建功立业不在话下。
此刻,这些以前只当故事听的事情,就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敌我双方一刀一剑未交,己方便已折损了数十人,机关阵的威力着实惊人。
而眼利的人更是发现,那些平空射来的箭支,竟全是镔铁箭头、竹枝箭身!
这些黑甲兵潜入金陵多时,自是知晓勇毅郡主府中别的没有,竹子却是极多。他们不过区区三百来号人,这竹子却是成千上万,他们这数百人,如何敌得过数千竹箭?
这想法让不少人惊出了一身冷汗,两只脚更是牢牢巴紧地面,唯恐一个不小心,便引发新一轮的箭阵。
见黑甲军终于不再乱动,而机关阵也没有发动进一步的攻击,阿兰终于恢复了冷静。
她横眉看向那群青衣人,声色俱厉:“你们还不快制住傅四?别忘了,公主殿下与你们的主子已经联手了,我们才是一伙的,而她,”她伸手指向傅珺的方向,神态越见狰狞:“她,才是我们要对付的人,你们忘了吗?”
她尖利的声音在绕翠山庄回荡着,语声中的急迫清晰可辨。
然而,没有人回答。
雷声稍停、风色翻涌,除此之外,便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几个青衣人依旧保持着方才护住傅珺的模样,阿兰的话落在空气中,激不起丁点回音。
她怔住了。
这情形,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
“你们聋了么?”她的眉间划过一线慌乱,复又尖声喝问,“你们是不是疯了?你们就不怕被她的机关阵一起杀死?”
“轰隆隆”,一声炸雷惊破天地,随着这震人心魄的巨响,一管清清淡淡的声线传了过来:“谁说他们与你们是一伙的?”那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语声清冷凉润:“你哪一只眼睛看到他们听命于你们了?”
阿兰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青衣人。
惨白的闪电蓦地划过夜空,将整个绕翠山庄映得一片雪亮,那些黑甲军如同泥塑木雕,定定地僵立于地,而傅珺澈亮的眸光亦在这闪电的映衬下,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阿兰咽了口唾沫,转眼看向傅珺,面上的神情犹如溺水者,语声十分艰涩:“你……是何意?”
傅珺盈盈一笑:“我的意思,你难道不懂?”
阿兰的表情有些呆滞。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她手里的软剑变得格外沉重。
她长久地望着傅珺,渐渐地,眼中渗出了一丝惨然。
此时情景,就是再笨的人也应明白,这些青衣人,根本就是傅珺的人。
那个叫涉江的婢女至今不归,怕是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而玄衣人派来的那几个高手,只怕也凶多吉少。
此时,傅珺身旁那个高大的青衣人蓦地抬手扯下布巾,布巾下露出的,是一张如冰似雪的俊美容颜。
阿兰抬头望去,刹时间全身剧震。
“孟……渊?!”她喃喃地道,脸上的神情如同见了鬼。
孟渊居然没在避暑山庄保护圣驾,而是在郡主府中?!
他出现在这里,便意味着五军营的大批人马,说不定也在郡主府里。
他们上当了。
阿兰的手,终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走吧。”傅珺转眸望向孟渊,温柔地一笑。
“嗯。”孟渊低沉地应了一声,揽她入怀,反手一推窗屉。
“哗啦”一声巨响,随后又是“吱哑”数声尖锐得让人牙酸的金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