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一会,我开始后悔,怎么就答应他跑这守坟的?原来不是我不怕了,而是因为刚才他在身旁才有那心思伤春悲秋,这会他不在了,那风吹在身上都觉阴森森的,松树遮影,簌簌而动,像暗藏在阴暗角落的兽,满是恶意且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有冷汗从额角滚落,心头扑腾跳得厉害,恐惧这东西一旦冒出压都压不住。几乎想起身撒腿而跑,但一来黑漆漆的山路难辨,二来我发现自己已经腿软了,三来......守了这么久到底还是想等来结果的。
高城一去不复返,我缩在树影里煎熬着。怀疑他是故意把我一人扔这了,又搞那什么鬼名堂的测验。咬咬牙,倔脾气上来,今儿还就不想让他瞧扁了。
既然眼睛睁得再大都无从在漆黑里辨影,不如敛神静心闭上眼。偶尔作画心头浮躁,我就盘膝静坐,心绪慢慢可平复,这也算是画者的自我修炼方式。
杂念被摒弃,耳旁静谧偶有鸟叫,心绪终至宁静。夜风拂于面上,凉意涔涔,却不再能扰动我,所以当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时,我甚至可以竖起耳朵去判断那频率是否是高城的。答案是:否!
夜深露重,漫山孤坟,会是谁在走来?
愈来愈近了,我屏住呼吸睁开眼,不知是眼睛适应了黑暗还是什么原因,依稀可见有道身影。不对,为何对方的方向竟是朝着我这来的?那小女孩的坟墓该在三四十米之外啊,这距离这浓黑度,我不可能看得清人影。
越觉不对劲了,几乎可确定那人影是冲着我这位置而来,而且身影偏矮,不是高城!
该怎么办?脑中闪过各种念头,是走还是留?突的一声嘀咕传来:“咦,人呢?”我心头一恍,迟疑地问:“曲心画?”
“真在这?出来吧,不用等了。”
我卸了防备疑惑地从树荫里走出,没等我出声而询,曲心画就道:“童子涵在山脚被城哥逮住了。”心中一沉,真的是小童!
当童子瑶的名字出现在那块碑上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小童,然后高城说要在这等,唯一能想到会可能来的人也是小童。下山的路上,曲心画走在前面我跟在后,她的脚程很快,四下漆黑一点都不受干扰,我却有几次都踩到树枝踉跄。走了十多分钟,就被她落开了一段路,依稀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了。
又一次踩到石子顿了顿,再抬头已不见前方身影,一下慌了,再顾不得其它放开嗓喊:“曲......曲心画?”第一次唤她名字,感觉有些怪异。但声音扬出去,却四下仍静谧,听不到任何回应。我蓦的反应过来,从之前藏身位置到山脚不过百米距离,十多分钟的脚程就算不能抵达山脚,但也应该能依稀看到道口。
这凤凰山上可能径道狭窄,树影重叠遮天,但山道口还是宽敞的,而且松树稀疏。何以周遭变得越发浓郁幽黑了?沉吟了下,朝着曲心画失去影踪的方向又走了两三分钟,终是确定我迷路了。
心里憋着火气,无理由判断曲心画的行为,除了高城授意还能有别的情形?他竟在这种地方给我出这样的题目考验。可这刻,即使有火也没处撒,事实就是漆黑深夜,我独自一人在荒山孤坟间迷路了。
咬了咬牙,凭生出一种孤勇。从兜里摸出手机,按启开机键,之前听了高城的话将之关机了,开出来发现电还有两格。点进通讯录,略一迟疑按了高城的名字,但语音提示对方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我扯了个嘲讽的笑,就知道他会阻绝我的退路,而且既然题目出来了,没到最后,就算是打通了他电话,也不会中场停止的。
翻找手机内软件,找到手电筒按亮后,见光束虽小,但还是能照清身前。辨认了下,发现已经脱离山道,走至坟地间了,一块块墓碑就在脚边凌立,而脚下踩的正是某块墓碑后的石板。心漏跳了半拍,连忙走下,对着墓碑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无从辩知方位,只能盲目地选一个方向走。然而半小时后,我仍在徘徊,确定不是原地环绕打转,也没遇上听闻中的那种“鬼打墙”,可就是无论选择什么方位就是找不到上山时的那条山道了。不得不承认,视觉受阻盲目后,人的判断力几乎为零。
手机上手电筒那个软件特别耗电,两格电眼看见底,我一发狠索性关闭了。既然视觉有等于无,那还不如盲走。一下遁入黑暗,眼睛微晃,沉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席地而坐,沉想这刻局势。自从尝试画影后,很多东西呈射到我脑中就变成了画,假如凤凰山是幅画的大局,而我现下就是其中的一个点,经过的路就是点的轨迹。我需要做的就是将这轨迹在脑中勾连起来,这说简单不简单,但说复杂却也不复杂,因为我会脑中成影。既然都能通过所吸收到的讯息,反射别人影像,何不试试自己呢?
闭上眼,心绪沉定,随着时间流转,我看到了自己的脚在迈步,轨迹模式启动。手无意识的在地上划动,尤其当与曲心画会合后开始行走的路线,我尤为着重心力。
再起身时胸已有成竹。首先我必须得回到曲心画消失的位置,那是迷路的起点,若在当时我凝神敛心,当是可以回走,不至于迷失在坟林间。有了画影轨迹图后,一切变得很顺利,短短五分钟就回到了起点。回首而看,即使眼前深黑空无不得见,但也仿似看到一条燃了明火的线。我不由勾唇而笑,画影,真是一个让人无法抗拒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