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午饭过后,着人送走了几位美人,庄妃慵懒地倒在美人榻上,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惫。她的身子一向孱弱,这几日来客频繁,便多动了几个时辰。眼下正值倦怠时刻,她卸下头顶的沉重饰物,整个人显得格外疲惫。
侍婢兰心从萧瑶的手中接过软枕,垫在庄妃的身后,立在一旁,不平地抱怨道:“这些美人也真是的,分明知道娘娘您忌讳什么,还偏往那上面说!老爷反对包揽盐场,她朱嫔的母家便偏要包下东海。依我看,她们就是打着来做客的幌子,特地将朱嫔交代的话儿说给娘娘听的!哼哼,什么狐尾菊花,娘娘您还不稀得看呢!”
庄妃闭着眼睛,外娇媚狭长。
“你心中知道便是,何必与她们置气?不过,这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别的地方也就算了,父亲管辖的衢州,必须及早防范。朱家的商贾,不允许进城便是。”
“可是娘娘,只衢州一个地方肃清又有什么用?那盐是每日生活所必需的,一旦他们朱家买通了南方各州县,那么衢州百姓岂不是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兰心愤恨地捏紧拳头,“这朱家人,简直就不把百姓当人!她家的盐能吃也就罢了,大部分都是私盐,硬得磨都磨不开,百姓们吃坏了身体可怎么办。”
庄妃揉了揉跳痛的眉心:“自古官官相护,我们便是想要改变也是不成的。蓟太傅是两朝元老,在先帝那里便是股肱之臣,大把大把的权力都攥在他的手里,岂是我们这些后宫的弱女子能够插足的?”
“罢了,我今天累了,你先下去吧。”
兰心愤愤不平:“可是,娘娘……”
庄妃微怒:“去罢!顺便将殿门带上,本宫要好好休息。”
庄妃这么说,兰心只好将一肚子的话都咽回去。
“是,奴婢告退。”
兰心从萧瑶的手中抢过王美人给的药方,狠狠揉搓成了纸团。这一切都是当着庄妃的面做的,可庄妃并没有责怪她越矩。
想来,若兰心不做,庄妃也会背着人这般做的。
萧瑶心中想着,跟在兰心后面也要出去。忽然,身后的声音叫住了她。
“萧家人子,你留下。”
萧瑶微愣,与玉环互视一眼,转过身来拘礼:“是,娘娘有何吩咐。”
兰心聪颖,愣了一下,赶忙带着众位家人子和宫人离开。将正殿门关上,偌大的殿内,只剩下萧瑶与庄妃两人。
庄妃睁开双眼,精明的目光落在萧瑶的身上,带着几分审度的意味。只一眼,萧瑶便不敢与其直视,她赶忙低下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庄妃的目光有种深邃不明的危险。
这危险,直逼她的心房,只消一瞬,只觉得每个毛孔都因为紧张而收缩起来。
“刚刚本宫与兰心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是。”萧瑶躬身回答。
庄妃坐起身,一身华服在身后绽放开来,犹如鸟儿的彩羽一般绚烂夺目,婀娜的身姿,柔软无比。若非脸色苍白,还真的看不出她是一个终日药汤不离口的女人。
“本宫十二岁便奉皇命入宫,到今日为止已经十年之久了。这十年来,本宫从小小的家人子,一点一点走到今天,别人靠的是母家的权势,而本宫却是凭着自己的能力荣耀母家的。”
萧瑶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庄妃要说什么。
进宫三年,在绮绣宫两年,萧瑶从未与庄妃正面谈过话。庄妃对待宫中众人都是淡淡的。既没有别宫娘娘那般给可能与自己分夺宠爱的家人子难堪,也没有过分照料。
今日,庄妃忽然叫住她,她总觉得心底有些不安。
“皇宫里看似简单,实则人心复杂。本宫能位居四妃之位,这其中经历过多少艰难和困苦,只有本宫自己清楚。本宫不求别的,只求能让父母平安,兄弟和睦,留在宫中不牵连母家便可。可偏偏总是事与愿违……”
上前,她轻轻拉过萧瑶。庄妃温润的手捏在她的手腕上,让萧瑶微愣。
“萧瑶,你入宫也有很多年了,却从未见过皇上龙颜,难道真的要等到老姑娘了,再讪讪出宫吗?”
萧瑶委婉地回答:“回娘娘的话,能否得见天颜瑶儿并不奢求,这些只看命数就好。瑶儿只希望能在娘娘身边伺候……”
庄妃浅笑着打断她:“这话说得倒是轻松,可谁愿意将大好的年华,浪费在这皇宫之中呢?”
“不论是你的样貌,还是才情,你都是绮绣宫中的佼佼者,你愿意伺候我自然是好,但家人子必然是为皇上选的女人,他日的宿命,都是在皇上那里的呀……”
“知道为什么这里叫做绮绣宫吗?”
“花开绮绣,才能生生不息。”
萧瑶弱弱抬起头,正对庄妃迫切的目光。
这一刻,她对温婉贤淑的庄妃,彻底改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