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沈柔湲在这里,母女二人之间的气氛总能活乏一些。
“母亲,父亲升官了,您高兴么?”沈柔凝一边逗着沈柔湲玩,一边轻声问道。
“谈不上高兴不高兴的。”沈四太太面容平和地回答了:“只是徐州府位置重要,你父亲他……”
“母亲是觉得父亲无法胜任通判一职?”沈柔凝这话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她看向沈四太太,见其平静地摇头,沈柔凝才又开口道:“父亲一向是将小家放在第一位。”
心中最重的从来都是自己的爱妻。
“为了您和这个家,父亲一直都在努力。”沈柔凝道:“尤其是现在。他心中想必也想给您挣个诰命,好让您再次回京之时,可以堂堂正正地与人交往,而不至于矮人一等。上次回京,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父亲看在眼中,十分心痛。”
沈四太太是曾经的天之骄女,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她年少时候就算没有那种亲密无间的手帕交,但成长在京城,各家的贵秀肯定都是相识的。后来,她相识的那些闺秀们一个个嫁的富贵,偏她嫁的无名……想一想,心中肯定不好过。
甚至庆隆帝那里也是差不多的心思——
她没能嫁给最尊贵的那个人做高高在上的天上的云,反而嫁的卑微如同脚底下的泥……沈四太太如何能够傲然面对庆隆帝?如何能够在他面前抬起头?
庆隆帝或许不将当年的那份亦真亦假的情义太当一回事……但沈四太太却是不能忘怀的。尤其是现在,当她认定是他辜负了她更对不起她,她更需要能在他面前高高地仰着头。
沈四太太面色微变,良久才道:“他想的多了。”
她当年嫁给他,更多是因为负气。同家人负气,同自己负气,也同那个人负气。而平淡的日子过了十来年,她不再负气,想着这么过简简单单的日子也不错,并非是她真的对沈四老爷心动了。
不爱,也不讨厌。
他待她很好,她明白这世界上怕不会找出第二个人来,所以就接受了他。
“若为心中所系,事无论大小,都要反复思量的。”沈柔凝含着笑意,将一朵珠花别在小阿湲的头上,一面夸赞她好看。
沈四太太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良久没有说话。
半晌,她才对沈柔凝道:“你一个姑娘家,倒是劝起我来了。”
沈柔凝有些不好意思,很是诚恳地道:“我总得为自己父亲说好话,盼着父亲母亲能鹣鲽情深,家中温馨安乐。”
“那你自己呢?”不知为何,这样的话,沈四太太竟然脱口而出。
沈柔凝一怔,随即笑起来:“女儿现在不急这个。”
沈四太太眼底闪过一时懊恼之意,片刻之后又淡然起来,似乎还有一些严肃:“我知道,我身为母亲,做的并不称职。而你已经长大了,不像是你弟弟……你的亲事,总是要考虑的。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同我说一说。”
沈四太太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因为懒得应酬,所以并不认识几个少年人,想给女儿一些建议,也没法子。她颦眉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听说,你大伯母的那个娘家一家人都没了,反而被逐出家门的邓长年如今很是风光,已经成为了少年将军?”
“应该是吧。”沈柔凝有一阵子没有收到邓长年的消息了:“他打仗很有天赋,也很舍得拼。”
或许是因为今日没有风,午后的阳光格外的缓和,摆在窗台上的水仙花的幽香让人心神放松……隔着炕桌容颜相似相对而坐的母女二人之间的交谈也格外的平和顺遂——
“我听范嬷嬷提过,他打小就心仪于你。”沈四太太摆摆手让沈柔凝听自己先说完:“自小相伴的情义,总比陌生人要强一些。女儿嫁人,面子重要,实惠更重要。”
“邓家没了旁人,你们便能单独地过小日子;而他也是有本事的,总能护你周全。”沈四太太又挑了一朵珠花给沈柔湲,口中道:“至于他的容貌虽然不太让人满意……我说过了,女子嫁人,总是要实惠的。他也不算是丑的不能看,只是太瘦了些而已。”
在沈四太太的印象之中,邓长年还是那个瘦的如同竹竿一样小少年。论长相,实在不是能够让闺阁少女一见而倾心的类型。
“母亲觉得他很合适?”沈柔凝并不反感沈四太太这么说,反而很是认真的考虑了她的话。她总是要嫁人的。所以,也迟早都是要考虑这一点的。
“你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沈四太太没有直接回答:“我想,你嫁人,最重要的,应该是夫家,尤其是夫婿能够包容你,不会禁锢你太多。”
沈四太太知道沈柔凝很聪明,所以她相信其能够明白自己的这句话。
“我会好好的想想的。”沈柔凝点点头。
沈四太太便没有再说什么了,哄着沈柔湲将珠花放下来,端了一盏冰糖梨子水,喂给她喝。初冬的天气,乍寒还暖,嗓子总会有些不舒服。
沈柔凝从未想过,沈四太太也能有这样的耐心和细心。沈四太太温温柔柔的神情,轻轻柔柔的动作,看的她心中莫名其妙有些酸。
“我大约从未操心过你这个。”沈四太太喂完了沈柔湲,再添了一碗梨子水给了沈柔凝,微微自嘲,道:“今日算是补偿一点儿吧。”
“这一点补偿,如何能够。”沈柔凝接过碗笑了笑,小口地用完了。很快,心底的酸混入了甜,古古怪怪却有难忘的很,让她回味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