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烧了上好的银霜炭,暖烘烘的。炭盆里放了橘子皮,散着清香。
外面是厚重而沉默的雪,滴水成冰。因而这样的温暖闲适越发显得难得,沈四老爷一身清爽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娇妻稚儿,满满都是幸福。
“榕哥儿不在?”沈四老爷随口问道。
“他被父亲接了过去,应该是踏雪去了。”沈四太太淡淡地道。
沈四老爷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陈老爷子到的比庆隆帝更早几日,直接就住进了沈四老爷才买下来的略作休整的沈府里。老爷子却并不怎么忙,似乎并非是因为公事,到了沈府之后就很少再忙公务,一副清闲模样。
陈厚温从京城赶了过来。
老爷子听到他的来意,就真的将他带在身边当了个随从,连衣服都换成了随从的样式,使唤起来,毫不客气。相较之下,老爷子对沈端榕却是慈爱多了,除了指点他课业学问之外,也喜欢领着他出门去。
这踏雪的风雅事,也不是头一遭了。
“外面雪下的大,咱们南方可见不到。”沈四老爷随口闲谈道:“我回来的时候,路上积雪已经淹没脚踝了。外面水面上的冰已经冻了半尺厚,凿都难以凿开。好在水井是不会被封住的,不然吃水都困难。”
“待到天晴,我闲了,也可以陪你出门走走去。”
“山上银装素裹,满世界都是白色,绝对是南方少见的景致……”
现在沈四太太会回答沈四老爷必要的问话,但闲谈她依旧是不怎么应声。好在沈四老爷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一个人依旧可以兴致勃勃地说下去。更何况,他还有女儿这么一个捧场的,绝对不会觉得尴尬寂寞。
他说了半晌,让人煮了些梅子酒,给沈四太太一盅,看着她用完之后泛红的俏脸,自己美滋滋地饮完了小半瓶。梅子酒下了肚,血流涌动,全身上下越发地舒适起来。
天光很快就暗了。
因为有雪,黑夜就透着一些灰白,天地间安静极了。偶尔才能听到些雪落下来时候轻微的扑簌声。
陈老爷子领着两名小辈回来的太晚,也就径直歇息去了,并没有过来。
次日,天放晴了。
沈四老爷之前就请了一天假,这会儿早早起来,活动一番,正笑眯眯要给小女儿堆一个雪人来玩。树上停留了不少雀鸟,不停地蹦来蹦去,似乎想要找点儿吃的。
“阿湲,你看爹爹堆的好不好?”沈四老爷问沈柔湲道。
“好!”沈柔湲裹在大红色的皮裘里,也不嫌冷,拍着手蹦蹦跳跳,大声叫好。
“去拉你娘亲出来看看!”沈四老爷高兴地道。
他亲自滚了三个雪球,一个大,两个稍小些,堆在一起,装上眼睛鼻子,又用硬硬的红纸折出来了红帽子,一道红布做了围脖……憨喜可爱,看着就让人心生高兴。
沈柔湲听命,迈着小短腿就回去了屋里。没多久,沈四老爷听见动静,往门口望,一眼就看见了牵着小女儿裹着淡紫色皮裘的娇妻。那样的娇艳动人,一如当年,仿佛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半点儿痕迹。无论看多久,沈四老爷都依旧觉得看不够。
但沈四太太仅仅看了沈四老爷和他的雪人一眼,视线就越过了他们,远远向前投去,俏脸凝住,仿佛染了冰霜一般。不仅仅是她,小阿湲也看向远处,稚气的目光中有些新奇和疑惑。
沈四老爷终于觉得有异,顺着母女二人的目光向院门口望了过去。
这一看,他情不自禁一颤,面色大变,连着走几步,跪在当头一人面前,沉声道:“臣沈重晏参见陛下!”
庆隆帝居然来了!
他一身玄色便装,却踏着一双绣着龙纹的靴子,就站在他住的内宅院门前!那靴子上的龙纹是那般的冷傲贵气,直将沈四老爷逼的无法移开眼睛!
但沈四老爷跪在庆隆帝面前被冻的冰冷的木板地上,却是生生地将庆隆帝拦在了外面,阻了其想要进这个小院子里的路!
沈四老爷不必抬头看,就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天下至尊,正在凝视着他的妻子。他头脑一片空白,心下一片冰凉,冷的厉害。
久久寂静无声。
沈四老爷只觉得时间是那样的漫长,漫长的让他心悸,才终于听到庆隆帝说道:“朕不告而来,爱卿不必行此大礼。”但他的腿已经有些生冷,一时竟然没有起来!
“行了!”
“你也是从五品的官了,怎地这般没用?皇上微服私访,是为体恤臣子,又不是来问罪的,你紧张什么!榕哥,将你父亲搀起来。”
说话的是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的话似乎分外的不客气,但听在沈四老爷耳中,却是犹如一桶热水兜头浇了下来,浇醒了他,让他暖和了过来,腿脚终于听了使唤——他站了起来,恭恭敬敬。
有老爷子在,他没什么害怕的。
心中这般想着,沈四老爷却是情不自禁地回头去看沈四太太。
沈四太太动了。
她牵着沈柔湲,缓缓地走下台阶,沿着沈四老爷清晨起来新铲雪铲出来的路,一步一步走到了近前,屈身行礼,轻声道:“臣妾沈陈氏,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她又扯了一下沈柔湲。
不到两岁的小女孩儿也学着母亲的样子,笨拙地蹲了一蹲,却是没有开口说话。
庆隆帝的目光从沈四太太身上落到沈柔湲身上,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开口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