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凝自然承认陈大太太是一位善心之人。
她平静地看向陈厚蕴,想知道他想到底想要说些什么。抑或,这与他手中的书卷,又有什么关系?
陈厚蕴道:“我从前游历之时,有一段时间是跟在神医身边的。就是现在正住在威武候府上的那位老大夫。他同我说过一些病例,当时我没有太在意,不过最近突然想了起来,就又记起似乎在几本书上看见过相似的记载,便找了来。”
他将手中书卷递给沈柔凝,示意沈柔凝去看他正翻开的那一页。
沈柔凝接过来,看了起来。
这是一个并不复杂但却令人扼腕的故事。说的是一位原本十分和善的乡下妇女,有两个儿子,也娶亲生子,家人也都相亲相爱的,生活没有太富裕,但也过得去。但就在小儿子生下一个孙女儿之后,也不知什么原因,这位妇人突然性情大变,脾气暴躁,稍不如意就要大发脾气,甚至动手打人……一次冬日,家人下地做活,她在家照看小孙女儿,却因小孩哭泣,就将小孩子直接丢进了屋后的池塘里!而另外两个孙子看到赶紧跳下水去救,但冬天水冷,最后三个孩子,一个没能活下来!老妇人醒悟过来见到惨状,也无法忍受,一道绳子也自尽了。
一个家,也就算是散了!
书上说,这妇人之所以突然性情大变,从一个和善之人到亲手杀孙的魔鬼,是被人施咒所害……
沈柔凝看完这一篇,依旧有些不解——
陈厚蕴到底是想借此故事来影射什么?总不是暗示说陈大太太同故事里的妇人一样吧?这也太荒谬了一些!
“你当年跟在娘身边之时,你们之间相处十分融洽。看得出来,母亲她是真心疼爱你的。”陈厚蕴言语之中流露出感慨之意:“我本来以为,你进了门,应该能更加融洽才是……没想到娘她似乎对你心存抗拒……进而表示出不满和针对来。”
“眼下的确不算什么,我知道阿凝你也不会将这些放在心里……但任由这么下去,总是不好的。”陈厚蕴指着书卷说道:“我让你看这一段。是因为老神医曾经跟我提到,说许多妇人到了年纪,似乎都会经历很长一段时间心烦胸闷,焦躁失眠、疲倦无力、敏感易怒诸如此类的情况。在外人看着,就是性情脾气的变差……几乎毫无例外。”
“表哥的意思是说,母亲的确是身子不适?”沈柔凝轻声问道。
“这种表现,或许是一种病,但却找不到太多的依据。老神医也是察觉到这一点。进而有所留意,会说给我听,也是因为这不是医者,才闲谈了几句而已。”陈厚蕴沉吟道:“不过我会尽快拜访那位老大夫……或许这几年又有所收获?阿凝是否愿意与我同去?”
“为了母亲安康,我自然愿意与表哥同去。”沈柔凝想了想,道:“不过,我觉得,便是有这种妇人病,也多半是属于心病……表哥,母亲应是许久没有走出京城了吧?仿佛自从出嫁。就再没有回过娘家?”
陈厚蕴闻言怔了一下,道:“你不说,我还真的疏忽了这个。”
陈大太太娘家姓周,是江西大族,在本地颇有威望。但周氏耕读传家,家族子弟都在本家附近经商做官,很少与京城往来。而陈大太太成亲之后,立即就接手操持家务教养小姑,而后就是两个儿子……说起来,几乎真的没有闲暇之时。更从未提出过要回娘家看看。
因为周家距离远,陈大太太又很少提起娘家人,以至于陈厚蕴和陈厚绩甚至都忘记了这一门亲戚!更别谈能与那边有什么感情了。
但陈大太太却不一样。
无论她出嫁之后生活得多么美满幸福,她总不会忘记娘家。哪怕是她从未谈起似乎与亲人之间感情淡薄。但那也是她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地方!
陈厚蕴曾经去过周氏祖地。
周氏经营当地,声誉颇好,颇有士族遗风。只是周氏似乎只重男丁,不重女子,尤其是出嫁之女。陈厚蕴在其中住过一阵,给他的感觉是。周家的当家男子,似乎是觉得陈氏门槛太高,为了证明他们并不是攀附之辈,而刻意地疏远冷淡这门姻亲关系一样!
总之,陈厚蕴并没有从周氏族人那里感受到多少亲人之间才有的温情。所以,离开之后,他也很少想起周家了。
陈厚蕴向沈柔凝说了说周家之事,道:“无论如何,老大夫那里还是去一趟的好。至于娘那里,我先让人探一探她的意思再说。”
沈柔凝没有异议。
两人说话之间,便是黄昏到了。
天边生出了一团团艳丽的火烧云,如奔马如虎狼,气势万千,瑰丽异常。两个人不禁站起来,并肩静静地注视着那一片不断变幻的色彩慢慢淡去,天光昏暗下来。
远处,有丫鬟在小心翼翼地点燃起了廊下的风灯。似乎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打扰他们二人,想要将他们二人所在的这一段廊下的几盏灯也点燃,却又怕惊动了他们。
陈厚蕴和沈柔凝相视一笑。
暗光之下,陈厚蕴握住了沈柔凝的手。
沈柔凝心头一颤,却没有挣扎。
陈厚蕴露出些笑意,低声道:“阿凝,我们进屋吧。我也饿了。”
他们的晚饭都还没有用。
也不知道陈承方是不是没有醒,还是被陈大太太给拦下了,并没有过来找他们。
“用饭之后,再去看看娘和承方吧。他别又睡不安稳。”沈柔凝轻声道。
陈厚蕴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