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三太太和二姑娘、五姑娘过来了。”打帘子的守门婆子高声的一句通报过后,里面的说笑声有片刻的骤停,很快就又恢复如初。
淑娘回过头来看了母亲和妹妹一眼,然后率先往里走。
慧娘虽然内心复杂,但面上却做出一副无知天真模样,紧跟其后。
见两个女儿都进去了,宁氏也只好深吸口气,举步迈门槛。
“给伯祖母请安。”淑娘恭敬施礼,慧娘有样学样。
临窗大炕上,正被众人簇拥着、身着鸭青色绣团花五福纹的斜襟半臂的花甲妇人看过来,目光掠过淑娘,落在慧娘身上,微微停滞一瞬,随即又移开了,然后对两人淡淡的一挥手,“好了,哪这么多虚礼,起来吧。”
“谢伯祖母!”
借着这个空隙,慧娘看过去。
一如记忆中。
苍颜白发,白皙雍容,但这慈爱长者的面容上却搭配的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这为她整个人更添一丝威严与庄重。
对于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祖母,慧娘从来都没未有好印象,不只因她从没关心关爱自己,还因她极不喜母亲。
父亲肖志红本是亲祖母第三子,却过继给了三房,也即亲祖父的三弟。
当时过继,三房无子是其一,亲祖父母当时境遇不好是其二。
过继时,亲祖母极不舍,大病一场。
两年后亲祖父中了举人,家境改变,亲祖母就动了将父亲要回来,让族人重新挑选过继人选的心思。
但她的养祖母也是个厉害的,坚拒之外,更是将这事闹到了族里,让亲祖母好个没脸,接着就是养祖母带着父亲跟着养祖父去了任上,一去好多年。
后来回来,两房的关系更是随着父亲在学问上的卓越而愈发僵化,亲祖母每每见了儿子都是百般拉拢,养祖母更是严防死守嗣子和亲母牵扯,弄得父亲很是为难,跑到外面求学,不想一朝得中探花郎。
探花郎呀,要知道当年让整个家族都沸腾的大伯父也只是二甲传胪。
可想而知……
再后来两个祖母的斗争又有了新内容,那就是为父亲择妻,在养祖母终于打败了亲祖母帮父亲娶了自己娘家本家的女儿——也就是母亲时,亲祖母自然就将一部分仇恨转移到母亲身上。
再加上母亲本身清正耿直的性子,与亲祖母的关系自然极差。
又几年后,养祖母死了,亲祖母在满心大块之际更是凭着父亲生身母亲的身份,开始插手父亲的各种事宜。
恰逢母亲生下了她伤了身子,不易再孕,亲祖母便以无子为由琢磨给父亲安排通房侍妾,还取得了几位族里元老的支持。
新仇旧恨,性情刚烈的母亲和亲祖母之间闹得相当厉害,后来父亲实在不胜其烦,只好答应母亲主动求外放,而且一去就是昆州那么远的地方。
不料这一去竟是再无返……
本就对母亲心结深重的祖母迁怒母亲,竟将父亲的死记在母亲身上,觉得要是儿子不去那地方,什么都不会发生。
慧娘觉得这实在不公平,父亲的死,能怪母亲吗?
其实最伤心的才是母亲吧,无数个夜里,她都看见母亲捧着父亲的遗物流泪到天明……
“给伯母请安!”慧娘这端正沉浸在回忆里,那端的宁氏已经硬着头皮上前,向肖老夫人躬身施礼。
只不过肖老夫人却好像没听见一样,端着茶慢慢的呷。
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游移在那蹲身施礼的宁氏和上座那眼眸都不抬的老人之间,场面再次凝滞。
一、二、三……当慧娘蹙眉默数到“十”的时候,肖老夫人终于开了尊口,“我又哪配受你这大礼?”
场面再次尴尬,比刚才更甚,维持着艰难姿势的母亲一张苍白的脸则涨得通红。
慧娘暗暗握拳,却不敢有任何表示。
因无数事实告诉她,这样做只会让祖母更厌母亲,她的这个祖母最恨有人挑战她的权威,特别是她不喜欢的人。
晨光活泼的爬进窗台,却冲不淡一室的沉闷。
慧娘瞥一眼身边那垂头的动作已显几分僵硬的姐姐,然后转头满眼乞求的看向肖老夫人身侧身着丁香色地百蝶花卉纹妆花缎半臂的妇人。
“母亲这是哪里话?除了您,谁又能配得上三弟妹这礼?”顾氏看她一眼,顿了顿,最终还是一脸讨好笑意的看向肖老夫人。
“是啊是啊,母亲,三嫂是实诚人,这礼自然是打心眼里想行的。”另一边紧挨着肖老夫人的四太太段氏也开口道,边说着还讥讽的瞥一眼顾氏。
三太太顾氏的话听在肖老夫人的耳中不痛不痒,但段氏这话就不同了,因为肖老夫人也认同她这话,宁氏在她眼中唯一一点可取之处就是实诚。
“好了,起来吧。”肖老夫人终于点了点头,但却依然不放过宁氏,开始训诫,“我老了,也不求你们怎么恭敬我奉承我,只求家和,家和才万事兴嘛,以前你在南方时倒也罢了,但如今回来了就好好讲规矩,孩子们都大了,给她们做个表率……”
絮絮不止。
已经直起身的宁氏却只是垂头受教,态度十分恭敬。
这就完了,今日比她预想中好多呢……
暗暗窃喜的她却没注意到小女儿那垂着的小脸上那闪过的复杂表情。
她当然笃定顾氏会帮忙,她可是一向“慈悲”,再说胡家那件事她是有求于她们母女的。
有顾氏抛砖,总喜欢和顾氏一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