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殿下觐见——”
太监唱喏刚刚响起,正争论不休的人立即都住了口,然后纷纷转头朝着御书房殿门看去。
便见傍晚光芒昏暗,昏黄的光线从大开着的殿门外投射进来,和殿内已经点亮的灯光糅合在一起,亮却不刺眼,明却不灼目,透着点滴暖色,丝丝缕缕铺陈开来,似是能就此照亮人心底的阴霾。
华光明媚,殿外夕阳如血,夜幕即将降临。
有清风自外缓缓吹来,为尚带着黄昏余热的殿宇,吹开漫天微冷冰雪之寒。
寒,却不冻人三尺,只吹得人感觉有些冷,情不自禁便要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来。
而随着淡淡光线漫步进来的人,一身素白如雪,好似任何尘埃都无法沾染的纯净无暇,夕阳为他裁剪出三分璀璨,七分华贵。他走过来,眼角的蓝宝石背光闪烁着华丽而冷淡的色彩,令他看起来极度的冷贵自矜,世人难出其右。
满头乌黑的发只简单簪了一支银色玉簪而已,漆黑瀑布一般的垂在他身后,根根尽是极致的黑,同白得让人心惊的衣交相呼应,带来一种视觉上的强烈冲击。
仿若一副泼墨山水,他是其中最为冷艳的一抹颜色。
冷,却艳,有着一种谁都无法比拟的丽色。
这,就是越王。
这就是慕玖越,一个在亲父宏元帝眼中,都觉得无比神秘傲慢的男人。
见越王终于来了,御书房内,所有和他敌对的、和他不敌对的人,当即统统俯身行礼:“参见越王。”
每个人都低着头,连眼角都不敢去扫一扫。
甚至是屏住了呼吸,以一种连面对着宏元帝都没有的恭敬姿态,迎接着这个人的到来。
似乎多看了那么一眼,就会是对他的亵渎。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面对宏元帝是没有的,面对太子慕初华也是没有的。
整个朝堂之上官员成百上千,整个皇宫之中贵人随处可见。
可即便如此,那么那么多的人里,任谁风华无双,任谁恩宠万代,却都敌不过这么一个慕玖越。
越王,慕玖越。
天下之大,也不过这一个而已。
宏元帝正襟危坐在御案之后,目光之中带着淡淡的欣慰和骄傲,看着从殿外步入的人。
这是他的儿子。
明明不是嫡长子,明明不是正宫皇后所出,明明不是最适合继承他皇位的人。
可偏生,他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从稳婆手中接过刚从漱皇贵妃肚子里滑落出来的孩子,低头看着温软的绸布之中,小小的孩子不像寻常婴儿那般看起来红通通皱巴巴的,而是带着先天的娇嫩,似是冰肌玉骨,春意秋水,再美再好的景,都抵不过小小婴儿睁开眼的时候,漆黑眸中那一点淡淡的金芒。
即便隔了二十年岁月,但宏元帝至今还犹自清楚的记得,便是那一点点金芒,好像一轮小太阳一样,照亮了整个皇宫,照亮了他身为帝皇注定一生孤凉的心。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他这辈子最宠爱的人,诞生了,来到他的身边。
他多么喜爱这个小小的孩子。
看着这个小娃娃,比菩萨身边的仙童还要更加可爱,那墨玉一样乌黑的眼睛,春花一样柔软的嘴唇,就算是头上细细的绒毛,看在他眼中,他也觉得这孩子是此生上天带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那一瞬间,宏元帝觉得自己就算立即将整个江山社稷都捧到这个孩子的手中,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想立他为储君。
他想亲手将他培养成自己最好最中意最完美的继承人。
他想看着他在自己立下继位诏书之后,他能穿着明黄的五爪金龙袍,佩着十二珠金冕龙冠,在文武百官的朝拜之下,步步逶迤而上,坐上天地间最为崇高的位置,俯瞰天下,享受万民的膜拜。
他多想,他多想。
想到恨不得立即就能下了废黜慕初华太子之位的圣旨,恨不得立即就能把宫里其他的皇子公主都给屏蔽了去,恨不得立即就能亲眼目睹着他坐上高高的龙椅。
然而,所有的冲动终究在瞬间归于平静。
他低头深切凝视着怀中的孩子,觉得心脏从未如此的温暖柔软。
都说天家无情。
但此刻他却是想,天家并不是无情,只是有情都被种种龌龊肮脏利益熏心给消磨了,所以有情也变成了无情,即便是同床共枕的皇后,和他也是人心隔着肚皮,夫妻情分早在时光流逝间变得淡漠。
所以才会选秀,纳妃,临幸,待子。
谁说后宫佳丽三千,坐拥后宫的皇帝就一定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了?
当时他后宫不过寥寥十几人,皇后是他发妻,是从太子妃一路扶摇直上坐到了凤位的,于情于理他对皇后都是有着或多或少的情分。
可唯一的情感,他却是给了漱皇贵妃。
给了怀中这个孩子的母亲。
遥想两年前初见,天子脚下繁华奢贵,繁春时节,万千梨花开得如火如荼,洁白如茫茫雪絮,他不经意间回头一望,便见少女独立茫茫天地间,一抹清幽雅致,是开得再盛的梨花也堪比不了的好颜色。
从此,再倾城的姿色,都无法掩盖少女那如幽谷清兰般的淡雅幽美。
他宠她如命,让她坐上了只在皇后之下的皇贵妃的位置。
而皇后之位,王皇后的母族实在强大,尤其是现任国舅爷,手中所掌握着的政权,是个跺上那么一脚,整个朝堂也要随之抖三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