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最痛的痛已经品尝过,再没有什么能搅动她麻木的心,可当这些字一个一个从男人口中迸出,胸口依然如遭雷击。
可是,她却笑了下,终于肯转眸看向男人,漂亮的凤眼射出淡冷的光:“陈子敬,你赢了,从头到尾我就是个傻子,把我玩弄于股掌很开心吧?”
开心?男人眯眼,额头有更多的冷汗滑落,语气凌厉而缓慢:“你这样认为?”
“那不然?”她撇开视线,望着山下来往的车流,脑子里空空荡荡,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未必清楚,“我以为我们之间的金钱交易已经够肮脏了,想不到陈四少最初的心思比这更脏……可笑的是,你为报复而来,我却傻乎乎地赔上一颗心。不知陈四少午夜梦回时,会不会笑醒。砦”
她闭上眼,苍白憔悴的面容在阳光下毫无血色,顿了顿,略显干枯的唇瓣再度开启,一字一句地说:“三年前,我妈因陈四少的慷慨,挽回一命;三年后,我妈同样因你陈四少,饮恨而终。我们之间那些恩怨纠葛,可以随着我妈的去世而了结了吧。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相见。”
桥归桥路归路,这话他曾也说过,可那时他们依然纠缠不断,甚至越缠越深。
如今,这番话竟又从她的口中说出。
造化弄人,这一次,是真的永别吧鳏。
这样的天气,来扫墓的人很少,此时周遭死一般沉寂。放眼望去,除了这一立一坐两人,剩下的全是一排排墓碑。
阴气太重,无端渗人。
在这个地方进行最后的谈话,真应景。这里不仅埋葬着父母,埋葬着无数阴魂,也埋葬了她的爱情。
陈子敬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是身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可他依然那样端端正正地坐着,清俊卓然,矜贵英挺,只是周身寒气逼人,连衬衣垂落的线条都透着一股子凌厉。
炙热的天,空气却在两人之间冻结。
莫潇云还是那般盯着山下未知名的地方,脚像生了根似的迈不出步伐。
久久后,她回过神来,始终没再扭头看陈子敬一眼,僵硬着身子,一步一步,轻缓,却坚定地下了山。
身后轮椅上的男人岿然不动,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那黑色挺拔的身影,遗世独立,矗在一排排墓碑间,悲怆苍凉。
陈子敬那样坐着,不是无动于衷,不是不想挽留。而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口说话,没有力气再动一下手指。
他没有死,没有痴呆,可是他的女人,却永远离开了他。
这比死和痴呆还叫他难受。
可偏偏,脑子里还有一丝丝清醒,耳朵还有一丁点听觉,于是,身后那一步一步渐渐消弭的脚步声,如同一下一下碾在他的心脏上。
是报复吗?最开始,他确实怀揣了这份心思。
可如今看来,到底是谁报复了谁。
一惯冷毅坚硬的心,撕碎般裂开。
*
卫东跟杜艳华立在山下小路两边。
看到莫潇云下来,卫东迎上去,先是抬头看了看那半山腰里的男人,才收回目光定在女人身上。
“小云儿,那些过往瞒着你是子敬不对,可你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就要因为这件事——”他沉沉扼腕,也觉得这说客不太好当,话没说完,眼角余光瞥到半山腰里那一幕,面色剧变,“子敬!”
平日里斯文俊秀的卫医生,此时动作快如闪电,朝着那道身影狂奔过去。
莫潇云像是灵魂出窍一般,原地顿了顿,重新抬步,行尸走肉似的朝着杜艳华走去。
“艳艳,我们回去吧。”
杜艳华眉心死紧,担忧地看了看好友,又扭头去看半山腰。
只见卫东匆匆忙忙地推着轮椅下山,那陷在轮椅里高大却瘦削的男人,歪着头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
山下停在路边的黑色商务车里,许是得了命令,车门拉开,里面呼啦啦冲出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一脸紧张动作迅速地奔上去。
杜艳华看得愣了,又盯着陈子敬看了看,那副样子——好像死了似的。
她停下脚步,拉住好友的胳膊,低声提醒:“潇潇,他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莫潇云像是整个人与世隔绝一般,依然僵硬地迈着步子。
医生动作很快,抬了陈子敬下来送进商务车里,有条不紊地开始抢救工作。
卫东看到莫潇云竟还能狠心走开,心里一股子火窜上来,冲上去一把拉住她。
一惯斯文儒雅的卫医生,面庞冷沉颇有些吓人。
莫潇云抬眼,像看着陌生人,“卫先生,你这么喜欢充当说客?”
卫东一副陌生的眼神盯着她,可想到车里那人的情况,还是厚着脸皮继续当了一回说客,“你跟子敬相爱过,我就不信你能这么狠心!在缅甸你为他不眠不休,
并肩作战,他才能从鬼门关闯回来,如今你这样一走了之,等于要了他的命知不知道?”
“子敬情况很糟糕,以他的身体根本就不能脱离那些医疗设备,可他想着挽回你,想要见见你,安慰你,陪伴你,不顾自己生命危险坚持要出院。他现在是重度休克!能不能抢救回来都不好说,你若是真恨他到那个地步,你就继续走!有本事这一辈子想起这一幕都能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
莫潇云耳边嗡嗡嗡地乱叫,整个人犹如置身冰天雪地。
可是,她还在墓地里,还在爸爸妈妈面前,她无论如何,再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