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普的反应,其实早在周瑜的预料之中,孙氏老一辈的将领,不论是程普、黄盖还是韩当,其性格都非常的强硬,是那种宁死也绝不低头折腰的人,向锦帆求和,这在程普看来无疑是件奇耻大辱,更何况老友韩当与黄盖都先后死于锦帆之手,他又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周瑜轻叹一声,劝道:“德谋公,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眼下我江东已无力再战,若不尽早结束这场战争,稳定住内部局势,伯符辛苦打下的江山,说不定真的要丢在我们手上!”
程普脸色涨红,紧咬着牙关,胸口剧烈起伏间,心中那一股憋屈的怒火,烧的他简直痛不欲生,可却又偏偏无处发泄。
良久,终于接受了这一残忍事实的程普,就好似泄气皮球般一屁股瘫软在位置上,目光呆滞无神,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喃喃低语道:“十年?我还等得到那一天吗?”
周瑜道:“德谋公,十年只是象征性的数字,事实上不出三年,我们便可恢复元气,继而对锦帆发起反攻,来夺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一切!”
吴景皱眉道:“公瑾想的是否太过简单?求和?罢战?这些都只是我们自己一厢情愿的看法,人家王冲未必就会答应吧?”
周瑜摇摇头道:“此次交战,我江东虽然损失惨重,但锦帆的伤亡也同样不小,甘宁那边,兵马看似还有不少,但大多都只是由我江东降卒跟豫章的家族私兵组成,属于锦帆的正规军队其实已经所剩不多,淮南弹丸之地,如今一下子折损了四、五万大军,足以使锦帆元气大伤,想必王冲现在,也早已经骑虎难下。所以我们前去求和,怕是正合了他的心意,他又岂有拒绝的道理?”
凌操反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何还要主动求和?”
周瑜深深的看了凌操一眼:“事有轻重缓急。人家王冲拖得起,但我们却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如果我们不先低头,王冲无论如何都会继续跟我们死磕下去!”
程普质疑道:“可是公瑾,说了这么多。你觉得主公会答应吗?”
周瑜点点头,无比肯定道:“他会的,主公之隐忍,非常人之所能及也!”
程普不置可否道:“公瑾是打算亲自写信劝说主公吗?”
周瑜闻言愣了一下,程普这话,其实就是在变相的告诉他:要劝你自己去劝,反正我是绝对开不了这口的。
“德谋公误会了!”周瑜笑了笑解释道,“其实此事根本不需要我们操心,在吴郡,自会有人出面代我们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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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五年。六月二日。
周瑜的猜测正式应验,江东长史张昭与从事张纮结伴拜访吴侯府,劝说孙权向锦帆求和。
孙权神色阴沉的坐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整个身子都在细微的颤抖,可想而知他此刻的愤怒。
张昭与张纮如老僧坐定,并没有打扰孙权的思考,毕竟他们只是建议者,而最终是否真要与锦帆言和。还是得由孙权自己来决定。
半响,孙权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头憋屈,黯然问道:“子布。子纲,真的别无他法了吗?”
张昭叹道:“除非程将军与公瑾能在近期内大胜锦帆,使百姓对我们重拾信心,否则……”
张纮接口道:“据哨探回报,王冲只固守秣陵与石城不出,其目的。无非是要拖住我江东大军,好替另一支锦帆兵马争取到足够的活动空间!”
孙权眉头一皱:“子纲说的可是甘宁?”
张纮点点头,凝重道:“如今甘宁大军已攻下歙县,现正往于潜进发,一旦于潜失陷,那……”
听到这里,孙权终于勃然变色,因为于潜的地理位置实在太重要了,一旦被锦帆攻陷,余杭,富春,钱塘三县就将彻底暴露在锦帆的兵锋之下,到那时,锦帆北可攻吴郡,南可攻会稽,进退自如间,江东腹地必然烽烟四起,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目前吴郡与会稽两郡,除了山阴尚有贺齐的五千大军驻守,其余地区,早已经没有多余的兵马,只要甘宁想,他只需留下一部分兵力截住贺齐的回援,便可轻易率大军长驱直入,兵临吴县城下。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孙权急忙摊开一张信纸,提笔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待得片刻,孙权扔掉毛笔,敲上印章,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交给了一旁的近侍:“速速将此信快马加鞭送往山阴交给贺齐将军,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领兵入驻于潜,若发现于潜已先一步被锦帆攻陷,那就退至余杭驻守,千万不能被锦帆攻入吴郡!”
“诺!”近侍将信件藏入怀中,快步告辞离去。
看着近侍消失在转角的背影,孙权长长的吁了口气,不知不觉,他全身皆已被冷汗所浸透。
张纮继续苦劝道:“主公,让贺齐将军守卫于潜实乃治标不治本,眼下我江东风雨飘摇,局部甚至已经有了小股百姓逃离的现象,各大世家亦是态度暧昧,若不能尽早结束这场战争,则我江东必崩于内忧外患之中!”
孙权仰起头,茫然的看着天花板:“兄长去世尚不足两月,江东便被我搞成了这幅模样,我孙权当真是愧对父兄的在天之灵!”
张昭道:“主公,古有勾践卧薪尝胆,以三千越甲吞灭吴国,今主公忍一时之辱,待他日复起,当可卷土重来!”
“罢了!”孙权沉默许久,闭上眼,痛苦的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