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登的状况很糟糕,他甚至不记得上次好好睡一觉的日子是什么时候了。一连数天,午夜的梦魇是他唯一的伙伴,他在梦中看到了父王期许的笑容,看到了黑暗中闪烁的剑光,甚至,还有狰狞扭曲的脸孔,以及烈火中燃烧着的都城。那棵象征着奥勒姆王权的白橡树,在天台花园中枯萎,凋零,最后流出殷红的鲜血。
他不止一次在窒息的痛苦中惊醒,剧烈地喘息着,希望找到哪怕一丁点,能给予他温暖的力量。可是,曾经巍峨的橡树宫在此刻能给他的,只有无声的沉默还有孤独的冰冷。
他想到了西里安,那个和他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兄弟。于是,在国王陛下离世的第一时间,他给西里安送去了密信。然后便听到萨丁战争获胜,军团前往萨丁城休整的消息。他知道,这是西里安从遥远的战场为他做出的努力,这个唯一可以信任的伙伴正火速赶回都城。
艾登坚信着这一点,即便是在御前会议召开的时刻,甚至在他推开议事厅大门的一瞬,他都坚定不移。
廷臣们的目光很陌生,似乎那些父王在世时亲切的伙伴在狐疑与猜测中变成了形同陌路般的陌生人。他们的眼神有的震惊,有的默然,有的平淡,甚至,有的兴奋,唯独没有关心。
艾登缓步走到主坐左手边的椅子旁,但没有坐下。深吸了一口气,身为储君的他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面对狼群时的软弱只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早上好,各位大人,”在众臣的回应声中,艾登顿了顿,“请原谅我来晚了。很遗憾地通知各位,国王陛下身体微恙,恐怕无法参加今天的会议了。”
“哦,这真是个令人沮丧的消息,尤其是在战争获胜的时刻。”
“祝福吾王,愿陛下早日康复……”
“希望陛下保重身体,能在军团凯旋归来时为我们的勇士带上嘉奖的徽章……”
“……”
御前大臣们步调统一地用遗憾的口吻表达着对陛下的祝福,只有多尼斯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这真是个不幸的消,父王的病情严重么?”
“王宫总管克努特大人已经找来医师诊断过了,索性并无大碍。”虽然早知道这一刻一定会到来,但是面对着自己的亲弟弟,艾登的心里还是被无法抑制的愤怒与失望灌满。他甚至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弟弟变成了生命中的仇人。而且这个仇人对自己的憎恨与日俱增,直到今天,事态已经发展到了悬崖边缘。
多尼斯露出一个庆幸的表情,似乎听到这个消息让他松了一口气。“赞美主神,感谢您对国王陛下的庇护。”他把手放在胸前,脸上写满急迫,“我要去探望国王陛下,只有看到他慈祥的笑容,我才能够安心。看在主神的份上,这种揪心的煎熬实在让我无法忍受……”
“恐怕你不能那么做,多尼斯,父王需要休息,这一点请你谅解。”艾登的表情有些冰冷,他的手拢在袖子里,愤怒地攥在一起。
多尼斯闻言一愣,然后巨大的咆哮声响彻整个议事厅。“见鬼!难道你要拒绝一个儿子想要探望他的父亲的请求吗?!看在主神的份上,你不能这么做!”他的身体颤抖着,脸色通红。
多尼斯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要在廷臣面前将自己的哥哥逼入死角,而自己则占领道德的制高点。
艾登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请注意,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如果你要违抗国王陛下的谕令,我将别无选择。”
“怎,你要将我驱逐出橡树宫么?”多尼斯双拳砸在长桌上,他的额头青筋暴起,“我现在有理由怀疑,国王陛下的健康状况是否如你所言!还是你在背后搞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够了!”艾登暴怒着,他已经对眼前的弟弟心如死灰,“禁卫!将多尼斯公爵大人带出橡树宫!他需要冷静一下!”
门外的御前禁卫很快走了进来,不过面对一位公爵,而且还是国王陛下的次子,他们有些迟疑。
多尼斯猛地站起身来,将身下的椅子撞翻在地。“对国王陛下身体状况抱有疑虑的大人恐怕不止我一个吧!难道你要将我们都驱逐出去么?御前会议可不是你一个人说算的地方!我的哥哥!”
艾登眯起眼睛,盯着多尼斯,他知道,翻出底牌的时刻到了。
无声的战火烧到了在场的廷臣中间,没有人蠢到相信多尼斯孤身一人就敢叫板身为王储的艾登,甚至艾登背后的御前禁卫团。
是支持占据法理的艾登,还是支持具备翻盘可能的多尼斯,这是一个选择,攸关生死的选择。好像等待下注的赌徒,即希望场中的双方再加些砝码,让局势稍微明朗一些,却又到了不得不下注的时刻。廷臣们相互看着,目光闪烁,意义难明。议事厅中只能听到哗啦哗啦的翻书声,那声音有些刺耳,而且不合时宜。
罗格特还在把玩着那把匕首,他的笑容很灿烂,仿佛有些事不关己。科林不知道从哪找了块绒布,精心擦拭着手指上的戒指。法务大臣加苏拉有些坐不住了,他看着多尼斯,似乎想赌上一把。
“想清楚后果,多尼斯,你无权这么做。”艾登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多尼斯干笑了两声。“哥哥,你还不是国王!”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没错,他暂时不是……”
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西里安推开了议事厅的大门。那是一个伟岸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