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秦钟在贾蓉的带领下来到荣府见过贾母,贾母见秦钟形容标致,举止温柔,正堪陪宝玉读书,心中十分欢喜,便留茶留饭,又命人带去见王夫人等。众人因素喜秦氏,及又见了秦钟这般人品,自是喜爱。温言相嘱一番,各有表礼相赠。虽然贾母对秦钟比较满意,但是到底有些不放心,因此又嘱咐他,“你家住的远,或有一时寒热饥饱不便,只管住在这里,不必限定了。只和你宝叔在一处,别跟着那些不长进的东西们学。”随后又派人叮嘱迎春众姊妹,“秦家那孩子以后陪宝玉读书,少不了要在府里常走动,你们见了他,也别简慢了他,免得被人说咱们家的人轻狂。”

听话听音,哪怕秦钟的姐姐是东府里的嫡长孙媳,但是落春从贾母后面的叮嘱中似乎对秦钟也没多看重。不过也是,在贾家人的眼里,秦家和贾家的婚事本就是秦家高攀了,纵使秦可卿再出色,也掩盖不了秦家官卑职小的事实。更何况,从年纪上看,秦钟乃是他父亲秦业五旬以上才得的,但是秦业夫人那个时候已经去世,之后又未曾续弦,因此可以推断出秦钟不过是庶出。不过一个寒门薄宦之家的庶子,贾母对其这般客气慈蔼,已经是很给他姐姐的脸面了,不然,和府里的贾环和贾琮比一比,那还是正经贾家的血脉呢,连站在她老人家面前的资格都没有,根本都不入她老人家的眼!

贾母表现出的客气不过是侯门出身的休养,一个“陪”字可见她对秦钟地位的定位。这其中的弯弯绕,明白的自然明白,糊涂的就在那里糊涂着,还当贾母很重视秦钟呢。落春不知道府里有多少明白人,又有多少糊涂人,但是她知道,至少宝玉就没弄明白贾母的真正心思。不过宝玉也不在意这个,他因为急于要和秦钟相遇,亟不可待的择定了后日作为上学日子,时日一到两个年岁差不多的叔侄便一道往家学去了。

宝玉去家学上学对落春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她的日子依旧该怎样过还是怎样过。这日落春从邢夫人处回来,一进院子,就见纱织、络儿和几个小丫头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不时的还有惊呼声传出,“啊!怎么会是这样?”“要是不说还真是不敢想象!”“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真让人不敢置信!”……

关嬷嬷走过去,板着脸,厉声训斥道:“你们这些人不好好当差,偷懒也就罢了,还在这乱嚼什么舌头根!说什么呢,说得这么热闹,干脆说出来也给姑娘听听……”众人回头看到落春带着品绣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不知道落春来了多久,听去了多少,一个个面露惊恐之色,顿时如同缩头的鹌鹑一般,老实了,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不说话。关嬷嬷见状,瞪着眼睛训道:“一个个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去做活去!”众人闻言如同大赦一般像鸟雀一般散了。

看着纱织弯腰弓背,躲在人后,跟着大家一起散开,一副极力想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让人看见的模样,被落春叫住:“纱织,过来。”纱织想道刚才大家谈论的话题,心中胆怯,抬起头偷觑了落春一眼,从落春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心中更慌,左右瞟了一下,见刚才还围在一起说话的众人一个个早已经在落春叫住她的时候跑的远远的,极力摆出和刚才的事情撇清干系的模样。找不到援手,纱织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但是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慢慢的拖时间,盼着其间出现什么转机,一下一下的挪到落春的面前。

纱织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蹭到了落春面前。落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调侃道:“蜗牛爬学得不错,但是很可惜,没有蜗牛壳让你可以躲。”纱织勉强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讨好,几分讨饶的语气说道:“我都快要被吓死了,姑娘还有闲心取笑我了。”

“只是快要,到底最终不是没被吓死嘛。”落春笑了一下,问道:“你们刚才到底在说什么说得这么热闹?”纱织闻言立刻苦了一张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就知道落春一定会问这个,所以才害怕。见纱织半晌没应声,落春想到了其中不可说的诸多理由,神情不由得变得严肃了起来,说道:“怎么,不能说给我听吗?但是我看你们刚才议论得挺欢的呀!”

不等纱织说话,落春想了想,让纱织跟上,迈步进了屋,将屋里伺候的人屏退,只留下关嬷嬷、品绣两人,这才对纱织说道:“行了,现在可以说了吧?”看了站在一边的关嬷嬷和品绣一眼,又补充道:“若是你觉得有必要,关嬷嬷和品绣也可以退下,只剩下我们俩也可以。”

“不用,不用,这样就行了。”纱织赶忙摇头,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其实就算这会儿我不说,过几天姑娘也该听到类似的流言了。”顿了一下,进而解释道:“前几日宝二爷不是去梨香院薛姨妈家探望宝姑娘去了嘛,宝姑娘赏鉴宝二爷的玉的时候她身边的丫头莺儿透漏出宝姑娘有一块金锁,上面的话和宝二爷玉上的话是一对儿,并且还说宝姑娘这金锁要捡有玉的才能配……”

落春听了纱织的话不由得暗自想到,这就是那“金玉”流言的由来了,只是正如纱织所言,就算她今日不说,过几日待流言传扬开来,她也会知道。就算这些丫头们消息灵通,提前知道议论几句也犯不上害怕呀?心里有了这个疑惑,因而落春问道:“既然说的是这个,那你刚才又有什么好难启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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