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府虽然穷,可再穷也不能在嫁妆上马虎。
阿母、师母和嫂嫂三人费尽心思,准备倾家中所有,给小女准备点嫁妆。可曹家是豪强大族,班家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几个大人为此事愁死了,可班昭却笑嘻嘻地表示,班家最富有,定能震撼五陵原。
她发髻上包着绢巾,亲自进入中院堂内忙活了几天。这里是班府存放典籍的地方,前汉成帝时宫内赏赐的秘藏副本汗牛充栋,整整齐齐地堆满了十几间房屋。
这里是班固和班昭的领地,只有他兄妹二人视这些典藏如生命。班昭忙碌了几天,亲自从堆积如山的书简中挑出一大堆,堆在堂上。班固见阿妹打这书简的主意,如被剜了心头肉一般,围着这堆书简打着转儿。看看这一本,又展开那一本,战战兢兢,爱不释手的样子。
师母夜玉和嫂嫂雁旋过来帮忙,见班昭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小花猫,浑身上下都是灰尘,夜玉心疼不已,“小可怜,汝是要以书作嫁妆?”
班昭自信地笑道,“师母、嫂嫂放心,曹家再有钱,吾班家亦可震他一下!”
二人还是觉得不过意,可阿母樊儇太懂女儿的心思了,听说班昭要以书简权充嫁妆,便苦笑一声,叹息道,“也罢,自小便噬书如命,便陪嫁些书简罢!”
才女嫁人,最好的嫁妆自然是书简。班家虽然典藏丰富,可这却是要了班固的命了。见阿妹挑了足足有两车书,还不住手,他终于忍无可忍,推开阻挡着他的金杏,脸红脖子粗地阻止开了。
“小妹,不是兄小气,真的不能再挑了,真的不能再挑了……这书简可是宫廷典籍副本啊,很多已成孤本。阿翁一生愿望,是续写《史记》。而兄要续写《史记》,这些书便是离不得的。汝欲看,回家来即可,未必非要带走,让其成为曹家物!”
班昭可不理会兄长的哀求,一边挑还一边啐道,“还说不小气,阿翁留下的,吾虽为女儿,原也有份!再说,我看完又不是不还了,莫非能吃下肚子不成?二兄汝说,兄长是不是不讲理?”
“岂止不讲理,简直是铁公鸡。我的一份,也全送给阿妹了,汝尽管拿,二兄挺你!”
“啪!”
班超脑袋上挨了重重的一戒尺。
这枚戒尺当年是阿公班彪教训班超专用的,现在轮到家主班固使用这枚戒尺了。小妹是班家的宝贝疙瘩,他不敢用刑,班超临阵反水,班固教训起来一点不含糊。当然,班固性格仁厚,自阿公过世后,这戒尺还从来未用过呢,这回终于派上了用场。
班超却并不屈服,依然梗着脖子顶撞道,“打吾也要说,小妹,汝尽管挑,书简分三分,二分归汝……”
班固怒极,举起的戒尺终于未再打下来。他看到班超目光中的伤心样儿,他理解班超,小妹要嫁人,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照样的不舍?而且,小妹还要将书简带进曹家,他比班超便更多一层伤心。
班超心里确实正伤心着呢,见兄长这么小心眼儿,便气不打一处来。在他心里,这些书简与小妹比,简直一钱不值。
小妹国色天香,满腹诗经辞赋,喜怒笑骂,无不文章,是班家镇宅之宝啊。每天在地里累死累活,一回到安陵邑内班府,只要听到小妹轻声曼语的读书声或清脆的笑声,心里就会十分舒坦,就觉得再苦再累也值得。他都不敢想象,这班府一旦没有了小妹的笑声,还会是五陵原人人仰慕的班府么?
此时他才有点慌神,阿妹大了,做兄长的就是再宠爱,原来也是要嫁人的。这真是太讨厌了,讨厌透了。冯菟嫁人了,自己就够伤心的了,现在阿妹又要嫁人。女人要是永远长不大该多好,父母兄长辛辛苦苦将其养大,到头来却成别人家的人,这实在不公平……
班固斗不过班昭,急得都要哭了,恰好见师母夜玉、夫人雁旋和师傅虞四月来到中院,便赶紧哭丧着脸求救,“阿翁当年心愿,师父师母都了然于心的,快帮吾说说话耳!”
“不帮!”
兄妹三人为嫁妆争得面红耳赤,把他三人都吸引过来了。夜玉、虞四月老俩口笑嘻嘻地回绝班固,明显都站在班昭一边,看着他们争执,再不说一句话儿。
“不帮!”
夫人雁旋也明确了态度,她心疼地帮班昭掸去身上的灰尘,这动静分明也是支持班昭的。其实,以往只要是兄妹斗嘴,他三人都是这态度。当然,如果班昭假如落了下风,他们是一定会出手的。
班昭见众人都支持她,便露出一付胜利都的微笑,向着师母与嫂嫂撒娇。
一边的班固见连媳妇雁旋都帮着阿妹,他没辙了,便赶紧战战兢兢、灰心丧气地去求助阿母。
樊儇将自己关在后室,坐在榻上心里正伤心着呢。小女是自己的心肝肉,虽然从十二岁开始,就一直忙着要给她找一个好君姑家。可真的要嫁人了,最伤心的其实莫过于她这个阿母了。见班固为这么点小事争执不休,闹得鸡犬不宁的,气便陡然上来了。
她倒拿起榻上的掸尘(注:即今鸡毛掸),敲着长子的脑袋,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
“一点没做兄的样子,啊!家里最不缺的就是书简,堆满十几间房,一辈子汝也看不完,霸着干吗?兄妹俩都喜欢看书,分着看就是了!再说,汝妹学问在汝之上,续写《史记》(注:即《汉书》),汝一人能成?”
班固到处撞壁,被阿母泼头盖脸地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