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心里都清楚,班家这后生怕是要因祸得福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汉明帝是大儒,对人的行为举止极为看重。
即位以来,他于永平二年(公元59年)恢复礼制,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制定了严格的车服制度。始于东汉初期的封建服制、礼制,对中华传统文化的形成,起到的作用无法估量。今天汉民族婚、丧、嫁、娶等很多重要习俗,均是在汉明帝时期通过礼制固化、传承下来的。
班超朝堂上一番对答,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入情入理,很有乃翁班彪当年之风采,已经让汉明帝刮目相看,并深深地将其记住。众臣都明白,此子将来,但有机缘,定然不可限量!
班超下殿后,司徒范迁、司空伏恭又先后宣布了治河与赈灾决策。大是大非面前,文武百官对皇帝治河与赈灾的决策,并无异议,汉廷上下迅速形成了统一意志。
权倌宣布散朝后,尚书令孙堪等官员簇拥着汉明帝回到南宫章德殿。虽然这是五年来少有的最欢乐、最顺利、意见最统一的一次朝会,可汉明帝却高兴不起来。回到寝殿,他脸上的神色变得严峻起来。
权倌与夕照带着众太监、宫女们已准备好午膳,可他却走到殿前瀛台上,看着天空翻卷的白云,眉头紧锁。
班固一案,令他大为震惊。中兴之后,天下已经承平数十载,官员开始懈怠,支支吾吾之徒,叽叽歪歪之辈,让他彻底烦透了。他不得不严治官吏,甚至已经亲手鞭挞了多名“度田”不力、诳报畜户、丁口和田亩的郡守、封国相。
这非同小可,这些人可都是封疆大吏,二千石高官哪!
他酷爱经史,深知找到一个好史官是何其艰难。帝国有能修国史的良才,竟然埋没于山野,零落到五陵原,让他愤怒不已。
官员们嫌贫爱富,眼睛只盯着争奇斗富的世家大族,令无数出身寒微的英才在岁月中凋零、湮没,让他感到痛惜。
班家也是前汉显赫世族啊,仅仅因为家道落泊,便才高八斗也无人问津,人情冷暖,更让他倍觉寒心。
他思贤若渴,已经对这个被自己投入京兆监狱中的班固,隐隐有了期待。
突然,他转身对站在不远处的尚书令孙堪,面色严峻地叮嘱道,“郡守或会坏了班固性命,命牟融至三辅后先保班固无虞,再报详情!”
“臣遵旨!”
孙堪急急退下,迅速将皇帝的诏命,再一次以五百里加急的速度,驰报仍在丰县、即将履新的县令牟融。
“五百里加急,皇上诏班固进京面圣!”
驿官飞马冲出掖廷,沿着铜驼街向平城门飞驰而去。朱雀门外、铜驼街两边的雒阳士众庶民,见驿马一批批飞出宫门,驿官手执黄旗,嘴里大呼着通报皇上的诏令,便都一齐向皇宫方向鞠躬致意!
班超退出朝堂,抱剑跟着小黄门走下高大的却非殿。
“班公子,小奴恭贺班公子……皇上圣明,公子大冤得申,玉宇澄清,紫光普照……公子人物fēng_liú,有胆有识,班氏后人,名不虚传哪……”
“大人客气了,班超心里惶恐。官司未了,此时说大冤得申,为时过早啊!”
“公子,小奴虽是下人,亦心里有数。吾敢打赌,汝兄班固官司必胜,且皇上必重用也!”
两汉时的皇宫大殿,高耸入云,气势磅礴,均是筑在高高的台基之上木建筑大殿。南宫的却非殿高大威严,气度万千,高达十数丈,而台基高即有七八丈。大殿前的台阶,从上到下有数百级(注:南宫宫殿均前朝建筑,全部是高台建筑)。
只到走到朱雀门之外,班超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已经出宫了。此时已经是晌午之前,这是一个风光明媚的春日,班超感到一阵从云端降落凡间的恍惚。
咋天,他还在绝望中挣扎,不知道这场狂风暴雨后,班家将要遭遇什么命运。可今天,明晃晃的太阳光,大团大团洁白的云团,恢宏壮观、府第建筑鳞次栉比的雒阳城,又让他感慨万千。
两匹累毙老马,原卧尸朱雀门前,现在已经被弄走了。他站在朱雀门外,闭目平静了一下,也犹豫了一下。他虽然心里兴奋不已,可身体已经极度疲惫,头晕目眩,竟然一时不知往何处而去。
朱雀门外广场上,葱绿的大树之下,无数围观看热闹的雒阳市民,见他出来了,竟然有人带头鼓起掌来。众人都对这个斗胆诣阙面圣的班二公子,投来敬佩的目光。班超瞅瞅众人,竟然无一相识。离开京城八年,此时除了窦大人府上,两眼一摸黑。
私修国史大案,皇帝专门朝会受理,可河西众将的后人们却不见一人踪影。三辅世子们在京中高就的也不少,且都与文章领袖班固相交,一堂大案,闹得满城沸沸扬扬,可谓无人不晓,可竟然也无一人出面相助。
天已近晌午,从咋晚至现在,官司打赢一半了,仍无一人现身,甚至连这些人家的一个侍婢、仆童都不见。
班超气馁了,人情冷暖,让他心里渐生寒意。眼下也只有窦融窦大人的窦府,还可栖身。忽然,班超又哑然失笑,他在心中笑自己幼稚。
这里是大汉朝的雒阳帝都,这天下可是姓刘!
你班超可以在朱雀门诣阙上书,私修国史案发,班家已经没有退路,只有玩命赌一把,实质这是在和皇帝较劲。你让河西众将的后人们有几个胆,敢来帮着你和皇帝较劲、打官司?
他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