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胡衣衣也没有跟着风重和陆饮冰回素冰殿,两个人默默然肩并着肩离开了。
走前,陆饮冰还试图劝说胡衣衣,毕竟这千年的世间只出了这么一只九尾狐,可遇不可求,若是可以带回仙界,那必定也是一场福报。
只可惜,那千年的狐狸动了凡人的感情,再也做不到大而无私只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了,她如今只愿待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偏僻的城镇里,等着那书生轮回转世,再伴他短暂一生。
陆饮冰没有凡人的感情,对于这一点,他只能做到不反对不强迫,却无法做到理解。
默默的一个人坐在素冰殿门外的台阶上,思考着。
人有七情六欲,遇事总多多少少会出现优柔寡断的现象,可陆饮冰不会,他总觉得人之生老病死,都是常相,安静接受即好,何必到头来哭得撕心裂肺。
风重是个半仙,有着人的感情,会开心,会烦恼,会快乐,会痛苦,却也有着属于仙界人世的冷静沉着,孰轻孰重,他分得清,尽管有时候会很痛苦,却也依旧走着那条绝不影响大局的路。
他站在素冰殿的大殿之中,回头看一眼,便能看见陆饮冰偶尔飘入他眼帘的白色衣角,他知道他在思考,陆饮冰并不是一个会经常思考的人,他看到一件事,总是以第一反应为参考,然后迅速做下决定,从不拖泥带水。
在外人看来,他似乎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然而,只有风重直到,他只是不愿意浪费多余的感情罢了。
风重轻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凉的胳膊,慨叹道:“这素冰殿还真是冷。”
慢慢地,他绕过了大殿之中的屏风,走到素冰殿后堂,那后堂也是极为宽敞,陆饮冰喜静,素冰殿里外没几个小童,又是一大片白色,像极了冰天雪地。
那素冰殿的后堂里摆着一只巨大的丹炉,并不是拿来炼丹的,而是为了放置怨念过大的魂魄。
比如说,世欢。
他从未想过,世欢的怨念竟会如此之深,执念如此之重,仅靠他的仙力依持竟然无法完全将世欢的怨念压制下去,没办法,只好将她带回了陆饮冰的素冰殿。
陆饮冰的素冰殿里相较于仙界别的地方来说,更为冷清,仙力也更为庞大与浓厚,将世欢的魂魄放在这里,不仅不会让她继续碎裂,也不会让她强大的怨念到处乱窜,到处伤人。
然而这几日,似乎也镇不住她了。
怨念在蠢蠢欲动,几乎好几次,风重都以为她要从这冰盒里面逃出来了。
冰盒的外部已经开始有了细小的裂缝,如同龟裂的土地,正在慢慢地往深入而去,若再不采取行动,恐怕她要逃出作乱,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风重伸手入了袖子,从中掏出了一颗圆滚滚的珠子,那珠子正好一握,甚大,似乎还冒着一层朦胧的冷光,那珠子里面仿佛还藏着什么东西,轻轻晃一晃,还可以看到半透明的里面有着如同水流一般的物体在来回旋转着。
他轻叹了口气,将面前的冰盒打开,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世欢破碎的魂魄,凝成一小团,过了作乱的时间点,现如今就好像一个闹腾的婴孩终于闹累了,想要休息了的状态。
风重伸手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那碎裂的魂体也没什么反应,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珠子,眉头微皱,终究还是将它放了进去。
只那瞬间,便见世欢碎裂的魂体如同被珠子吸引一般,腾地一下钻进了那珠子里面,仿佛同那珠子里的东西缠绕到了一起。
“鲛珠?”蓦地,身后响起了陆饮冰的声音。
“嗯。”
“真想不到,你还有这种好东西,从哪儿来的?”陆饮冰头一回对风重的过往有了一点点好奇,尽管他问的只是这鲛珠。
“以前云游的时候,走到南海,遇到了一个鲛人,曾与他有过一天**的交谈,一见相知,他便送了我这鲛珠,你当如何?”风重扭头看他,唇边似笑非笑。
陆饮冰假装看不见,只盯着那冰盒里的鲛珠,问道:“说说当时是什么情况吧?”
风重扬了一下眉毛,袖袍一甩,便就地坐了下来。
头顶便是那摆的方方正正的冰盒,冰盒之中的鲛珠闪着温润如水的光泽,风重背靠着丹炉,瞥了一眼还站着的陆饮冰,示意他坐下来。
陆饮冰依了。
那几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应该是还没碰到尚春时候的事了。
那一日,天气晴好,他才行走到一处海边渔村,咸咸的海风穿过渔民们挂在沙滩上的渔网,那每一个孔里都透着咸腥的味道,却意外的让人感到舒适。
他不常在紫叶山,总喜欢在人世随意游走。
他喜欢这人世,尽管这人世脏乱污浊,却总也有干净纯澈的一面,比如这海边的小渔村,听着那些渔姑娘的哼唱声,仿佛自己因这浊世而染的心境也被洗涤了,被这咸腥却另有美妙滋味的海风,被这柔软喜欢钻入人指缝的沙子,还有头顶那片与海同色的天幕。
风重走到了这里,赤着脚,站在礁石上,海浪一波一波拍打上来,拍打上他的脚背,寒凉彻骨,让他因风尘仆仆而昏昏欲睡的神智清醒了不少,海浪拍湿了他的裤脚,一滴一滴往下跌着水珠。
“天气甚好,不是吗?”蓦地,一个略微阴柔的声音出现在身后,风重回头,却没见到任何人,不由得蹙眉。
莫不是妖?
可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