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弟子们从未见过如此惨象,手中拿着的长剑低声嗡鸣,似在哭泣。
他们跟着世斐,一步一步往村子里面走,所过之处,除却低泣声,再无其他,如同头顶盖着的那一片乌云,怎么也挥散不去。
梦魇一般,牢牢抓住弟子们的心脏。
脆弱的,不堪一击。
有些承受不住,看到那些残破的尸首之时,便捂着嘴巴奔出了人群,在村子外面一个劲的干呕,除了晨起之时吃的那些个粥菜,便再吐不出什么了。
面色通红,不知是因为太过悲凉,还是因为太过压抑,每个人的眼眶都渐渐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之中肆意汹涌,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师兄,这……”有一名弟子终于忍耐不住,上前几步,靠近走在最前面的世斐,低声耳语,却没有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因为他看见一个穿着破烂的百姓直奔着他们来了,一股脑儿冲进了人群之中。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百姓却已经软软地倒了下来,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地跌落在地,手还紧紧抓着一个惊魂未定的弟子的裤腿,双目圆睁,嘴唇干裂,面色苍白,头发散乱如同乞丐。
死不瞑目。
那弟子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手中的剑都差一点握不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抬头求救似的望向世斐。
世斐慢慢走到他跟前,蹲下,伸手像要将那死不瞑目的手爪掰开,然而那关节似乎了解到主人的需求,便是紧紧地抓着不放,无论世斐如何用力,始终都无法将他的手爪从师弟的裤腿上扒下来。
他停住,顿了顿,思考了半晌,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几乎要颤抖起来的师弟,他手中的长剑也因为主人的害怕而开始胆战心惊。
“别怕。”世斐扯了扯嘴角,轻道一声。
“嗯。”那师弟也是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句。
紧跟着,就在那师弟才放松下来一口气的时候,只听世斐抓着那百姓的手,狠狠一掰,他只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很清脆,像他在山中习剑时,无聊掰断的一根竹枝,“咔”的一声,随后又是“咔”的一声,不知道响了多久,方觉裤腿一松,他低头,世斐已然握着那只枯瘦的手爪,离开了他的裤腿。
可他却觉得,心中一片寒凉,有什么恐惧的东西在慢慢爬上他的脊梁骨。
从此后,他对一切发出“咔咔”声响的东西,都敬而远之。
世斐始终蹲在那百姓的尸首前,手指虽然被他掰断了,但死了的人如何能感觉到疼痛呢?他将那百姓的尸首平躺在地,招了另两个弟子过来,抬着那百姓去到了一边的屋檐下,脱了自己的外衫,盖在那尸首上,也盖住了那双无论如何也闭不上的双眸。
那绝望,是他一早就承受过的。
“走吧,再进去看看。”
世斐带着众弟子,将整个村子都巡视了一遍,也不知是那些个盗匪们已经享受够了杀人掳财的乐趣,还是如何,村子里除了那些个哭哭啼啼的百姓,就再无其他了。
“一半人留在村子里照顾百姓,一半人跟我去村子附近巡视,寻找一下那些盗匪们可能离开的路线,我们得做一些防护,做一些机关。”世斐转身,淡淡而言。
桃随香一直跟在人群最后面,静静看着世斐的做法,到目前为止,她竟然一点也没有其实这村子是因为他才变成现在这般的感觉,反而觉得他其实不过是个局外人,怜悯苍生百姓,同情世间诸人,丝毫不了解这其中悲事。
闭了闭眼,再度睁开,她发现世斐的眼神竟然穿过人群,落到了自己身上。
那一刻,她才明白,是自己想多了。
世斐的眼神告诉她,这一切发生的事情,正在按着他们所计划的,一步一步往下走着。
怎么可能是局外人呢?
以前的他或许会害怕,会恐惧,会感动,会忧虑,可如今的他怎么会有同情之心呢?
这种只能拿来做绊脚石的东西。
“世欢师妹,你便带着剩下一半师兄弟们,在村子里照顾百姓们。若是在村子里遇到什么事,便将这信号弹打开。”世斐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枚小小的圆柱形一般的东西,递交到桃随香手上,眼眸之中还带着暖春似的笑意。
“知道了,师兄。”桃随香虽不情愿,却也还是乖乖地伸手接过。
“乖。”世斐**溺地吐出这个字,就差没伸手在桃随香脑袋上轻轻拍两下了,随后他便带着那另一半弟子朝着村子外面的某个方向去了。
桃随香不知道他会将那群弟子带到什么地方去,但至少,跟着世斐的那一半弟子是绝对安全的,而与她在一起的这一半弟子,却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样可怕的事情。
她有些于心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她必须,要这么做。
按着计划好的那样,桃随香将那群弟子挨个儿分散了开来,一部分去照顾那些受伤的百姓,一部分去修建那些被破坏的房屋,一部分去整理村子外面被践踏成碎片的篱笆。
忙忙碌碌,每个人都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这样子的场景,并不是他们想要看见的,他们想看见的不过是天下百姓和乐安定,这便是他们修仙的最终目的。
可人间沧桑世事无定,当这一轮日升起的时候,谁又能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呢?
就在弟子们各做各事的时候,那些个一早说好的盗匪们也扛着刀剑从另一边的草丛之中窜了出来,如同早已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