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少元脸色一僵,即便是有心给这宦官几份颜面,也有点掌不住了。
四喜微微一笑:“天色不早了,咱家还要给皇上回话,就告辞了,说句不好听的话,相府如今和这丫头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这件事办好了,将来这丫头得了宠,相爷在后宫,也多了个能替相爷说话的人不是。”
说罢,四喜便飞身上墙,离去了。
夏少元阴沉着脸,看向楚非绯,见这丫头说是在煮水,其实那铜壶中的水都滚得噗噗有声了,她还在盯着那水汽发呆。
心里又是一叹,大步走过去,将那水提了,动作麻利地沏了一壶茶来。
楚非绯醒神,却也没有阻止,见夏少元脸色不好,她心里自然知道为什么。
只是默默地跟着夏少元在石桌边坐下。
“来,今天,少爷我伺候你,祝你将来为妃为后,权倾后宫!”
夏少元给两人都倒了杯茶,然后拿起茶杯憋着气说了一句,就要往嘴里倒。
楚非绯吓了一跳,连忙拦着,那可是刚沏的热茶啊,这真要让他灌下去,还不立刻要烫伤。
夏少元也是心中悲愤,一时气糊涂了,被楚非绯一拦,也醒过神来,低头看着非绯拽着他衣袖的手,眼圈竟然微红,只好仰起脸看那明月。
“少爷。”楚非绯缓缓地放了手:“那茶烫。”
“你可是愿意的?”夏少元心想,只要这丫头说句不愿意,他就算拼着命不要,也要想法子带这丫头离开。
楚非绯淡笑了一下,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那位是当今皇上,动辄就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就算夏少元对她是真心真意。也愿意为她舍生忘死,到头来,也不过是连累了旁人罢了。
“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非绯觉得那里是个好去处。”楚非绯缓声道。
“好去处?”夏少元哭笑一声。手里攥着的粗瓷茶杯,几乎都被他的大力,捏出裂缝。
“你知不知道,后宫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多少妙龄少女。在宫里孤老一生。都说君恩浩荡,但是三千佳丽,分到你这里的,只剩下了寡薄。”夏少元压了压心里的悲苦:“你不知道那宫里的苦,你只看见了她们的荣华富贵!”
楚非绯心里一刺,这是说她贪慕虚荣吗?纵然是楚非绯已经下了决心,和夏少元说清楚,从此两人再无瓜葛。但终归还是只有十七岁,被自己心里看重的朋友这样指责,还能撑着没有变色。掉下泪来,也是难得了。
至于大家都在口口声声说她入宫的事,楚非绯倒是没往心里去。在楚非绯看来,她承办花神会,是因为那皇帝打了个她措手不及,她没来得及跑掉。但是等这件事了了,皇帝放松警惕,她再筹谋一下,在入宫的路上,或者刚入宫的时候假死跑了。那时,谁都不连累,岂不是皆大欢喜。
此刻,楚非绯想的只是莫让夏少元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来。夏少元心里有她。她知道,其实这里面还有她自己的“功劳”,要不是她为了不被送给六王爷,在月下假意诉情,夏少元恐怕还不会对她这么上心。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
想到这里。楚非绯忍着心中的难过缓缓地道:“非绯在相府做丫鬟,和进宫做宫女,也没什么区别吧,少爷也听到了,那皇帝对非绯极为看重呢,想必非绯进了宫,也不会太受冷落......”
“够了!”夏少元猛然站起,背对着楚非绯,高大的身影在月下微微颤抖。
楚非绯嘴角浮起一丝淡笑,眼里却凝出雾气:“少爷对非绯的好,非绯铭感五内,若是有朝一日在宫里得了势,非绯定然报答少爷。”
夏少元仰天大笑了三声,那笑声却比哭还难听,什么都没说,夏少元甩袖快步离开,仿佛这杂物小院是那腌臜之所,慢了一步,就要污了他的高洁。
此时,楚非绯的泪才缓缓滑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失去一个朋友了,一个在这黑暗残酷的内宅,一直在尽心尽意关照她的好朋友。
她会沏茶,他酷爱茶,他们有很多共同语言,她还想着将来开了自己的店后,站稳了脚跟,便不再瞒他,大家又可以一起品茶论茶了,那时,岂不快哉。
现在,看来再没可能了。
脚边传来一股温暖的暖意,楚非绯低下头,原来是那肥硕的黑猫,趴在了她的脚上。
楚非绯弯腰将肥猫抱起,紧紧地搂在怀中,轻声道:“没关系,没关系......”
不知道是在说给猫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月上中天,
明园的竹林水榭,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雪樱站在廊下,望着几个身影狼狈地从回廊那里退了出来。
一个小丫头哭丧着脸道:“雪樱姐姐,少爷醉成那样也不让人服侍,嘴里一个劲地叫非绯,雪樱姐姐,咱们去叫非绯来吧。”
雪樱微微皱眉,从那丫头的手里接过醒酒汤:“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
小丫鬟们今晚折腾了一晚,也是累了,纷纷听话退去。
雪樱微微叹了口气,踏上了九曲竹廊,远远地,就听到哗啦一声碎响,然后是夏少元的声音:“酒,给我酒!人呢,拿酒来!”
竹屋的门大开着,一眼就看到屋内的竹榻歪斜,瑶琴在地,夏少元一个翩翩佳公子,喝得酒渍满襟,狼狈不堪。
雪樱暗暗摇头,上前道:“少爷?”
夏少元醉眼朦胧,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那里,心中一恍惚:“非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