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淡银河垂地,长廊寂寂,两旁持灯的宫人低头而行,走在中间的男子广袖纶巾,夜风中衣袂飘摇,一双眼睛竟比星辰还要耀眼,只是眉头紧皱,一脸严峻。偶有巡逻的卫队,见了来人,单膝行礼。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行至乾元宫前,一声通报。

“吱呀”来开门是皇上身边的总管,一张脸还挂着谦和的笑“殿下来了,皇上等着您呢?”

“嗯”楚颜应了声,慢慢走进正殿。

偌大的宫殿由四根盘龙雕风的百年沉香木柱支撑,四周垂下金色龙纹的纱幔,夜风透过缝隙吹进这宫殿,又宛如凝滞一般悄无声息的隐入黑暗,两盏宫灯微弱的闪着光。

高高的帝座上,父皇的面容隐在黑暗之中,难辨形容,他所能看到的只有那衣角张牙舞爪的龙纹。

“儿臣参见父皇”楚颜揽衣行礼,身形较之以往却微微晃动。连着几日不眠不休的守在芳华殿,细看少年的眼睛已泛起了血丝,眼窝处更是深深的淤青。

“起”只这一个字,楚颜便知那高高在上的君王终于没了耐性,动了真怒,才连一句废话都不愿与他多说。是啊,怎么可能不怒,他最疼宠的女儿,放在掌心娇养的明珠,竟然为了他这样的人,为了他这样的人……

“砰”砚台狠狠得砸在了他的面前,声音在这静夜里宛如惊雷格外的响,飞溅起的碎片几乎是擦着他的眼角飞过,在那张绝色的脸上划过深深的血痕,险些就直接扎进了眼睛。楚颜没有避让,还是安静的站着,脊背挺得笔直。

“你记得寡人说过什么吧?你记得你是怎样坐上现在这个位置上的吧!”帝王冷眼看着面前的少年,空旷的大殿回响着他的声音,冰冷而残酷“如果待腻了,那就换个人来坐。”

“儿臣记得”楚颜低头恭敬答道,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像是空中楼阁一样,所有人都在地上仰望他的高度,他却知道没有地基的楼阁一但倒下就是粉身碎骨。

“阿羲呢,今日还是没有什么起色吗?”

听他提起,楚颜难得的晃了晃神,他他分明还能感觉到她的血溅到他脸上的温热,分明在夜风中渐渐冷却,却又炙热的烙印进他的心底。血染红了裙裳,她却在说“阿颜,别怕”。

怕,她竟然安慰自己别怕,从小到大最见不得血最怕痛的分明是她吧。他从来没想过在性命攸关的时候有人会挡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没有过奢望。

“我就算是死也会守住你的”他听着,不疑却也不信,而转眼间那笑着跟他许下誓言的女子就真的萎顿在血泊里,宛如一朵衰败的花。没给他一点准备,没问过他的意愿,就这样让他慌乱无措,只能任凭自己所有的防备瞬间坍塌,溃不成军。

“皇姐她今日似是清醒了下,但是一会儿又昏睡过去了,御医看过,说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失血过多太过虚弱,需要好生调养”楚颜顿了顿,眉眼间隐隐可以看见忧虑“还有,那一剑太深,恐怕会留下……”

帝王看向他的目光已趋向锋利了,许久才冷道“事情查得怎么样?”

“相关的人都已软禁,只是皇姐身子一直未好,明日儿臣就亲自去盘查。”

“下去吧!”没有错过楚颜提到靖安时,眉眼间不自觉的温软,帝王的脸色颇为冷凝“楚颜,寡人再提醒你一句,守好自己的本份,谨记你现在的身份,不要对和自己云泥有别的人产生任何不该有的奢望。”

那一刻,楚颜猜想自己的脸色应该是极为难看的。

今夜满天星辰,谢府西苑的灯火彻夜通明,谢谦之醒来已经两日了。

夜的寒凉透过轻薄的衣衫一层一层的缠绕到人的心上,那公子半靠在轮椅上,透过雕花的窗,静静的看着湖面涌动的点点星光,年轻俊逸的脸庞,微闭的眼,轻轻抿起的嘴角,看起来很是温和无害,与以往毫无区别。仿佛那晚的失态真的只是一时魔怔,又或是大家的记忆出现紊乱。

可瞒得过所有人,谢谦之也骗不了自己。他的心就像处在漩涡的中心看着平静无波,一个不当心就会掀起滔天巨浪。他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说服自己接受眼前的一切,他竟然回到了二十五年前,回到了一切的开端……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哪怕是亲眼看到铜镜里的人影他都以为是自己太过真实的梦境,可是后来呢?

他亲手下葬的父亲站在床前,精神矍铄。

跟他恩断义绝,撞死在朝堂的恩师亲自来探望他,言语亲切。

他不得不相信了,他真的重活了一次,回到了二十五年前。

谢谦之默默的看向自己的手,一切都重来了,这意味着什么?他接近二十年的努力一夕之间烟消云散,他好不容易在森严的门阀制度、嫡庶制度中撕开了一条微弱的缝隙,他为此赔上了自己一生的心血,可转眼间竟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这双手又变得无力而脆弱,苦苦挣扎在贵族阀门的缝隙,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他不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周丞相,而又变成了那个谢家的庶子谢谦之,一双腿形同废人的谢谦之。

他几乎是攥紧了拳头才能克服心里的不甘,又回到了一无所有的境地呢,老天爷对他还真是厚爱啊。一切都要重新来过了,谢谦之深深的叹息,至少还活着,至少他知道将会发生的所有一切,至少,他可以把那个红衣似火,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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