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袖子下他狠狠攥住靖安的手腕,手掌里传出温度几乎要把人灼伤,靖安看了眼远远侍立的宫人,见无人注意,这才冷道:“谢谦之!”
她突出的腕骨硌在他的手心,谢谦之也是一怔,下意识的用手指摩挲,胸口翻腾的血气就这样轻易的一点点平息下去,他想他是心疼了。
“是不是一定要把他送那个位置你才会满意?”他的眼底微红,牢牢的攥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靖安却不再多看他一眼,只留下一个倔强挺直的背影。
“靖安,就算你成功了,守住那个位置有多难你知道吗?如果他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你把他推得越高,他摔下来的就会越惨。”
靖安嘴里尝到铁锈晕开的味道,让她越发的清醒,可即便如此,谢谦之仍能察觉到他紧抓着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靖安,我和三皇子确实偶遇,可是我确实也收到了他的邀约,而且不止我一个。太子殿下又在何处呢?如果连这样的机会都抓不住,遑论以后。”
谢谦之慢慢松开手,手上的束缚不在了,可是靖安却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在慢慢的收紧,一点点叫她窒息,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挣脱出去。
“那又如何?”靖安低头注视着他,眼里没有任何冲动赌气的痕迹,只有一往无前的孤勇,她的唇边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你不用给我分析什么利弊,我若是听得进去,当初,我也不会嫁给你了。”靖安只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谢谦之却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的对峙着,她眼中的疲累他看得清清楚楚。
“后悔了是吗。”谢谦之声音平平,下颚却紧紧的绷着,眼底的冷光像是碎了一地的冰棱,伴着说不清的讽刺与自厌。
呵、还有什么好问的呢,她不已经说过她不会再陷入对一个卑贱庶子的痴迷了吗?
甚至连他的恋慕于她而言都是一种耻辱呢。
“觉得我恶心了是吗,觉得死得冤枉,恨不得杀了我对吗。”
靖安却只是无力的看着面前的人,那么恶狠狠地眼神和口气,好像只要她说一声是,就会扑上来掐死她一样。
可是谢谦之,为什么你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让我以为你真的在乎,很在乎。
“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我都在做我想做的事情。哪怕在别人眼里错的不可理喻,只要我觉得值得,我就不会后悔。”
“我唯一后悔的是我当初为什么那么偏执和自私。如果我知道你和王婉有婚约,我不会纵容自己越陷越深。”
“如果我当初肯承认你冷落我是因为不爱,而不是把责任推给父皇母后,也不会落到子欲孝而亲不在的地步。”
“如果我能早点觉察到阿颜的不对劲,也不会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她声音平和而怅然,眼泪却不知不觉的蓄满了眼眶。
她没后悔过爱上谢谦之,她甚至很感激能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遇到可以为他奋不顾身的那个人。
可是她没有想过她一厢情愿的爱情会让最亲的人受到伤害,她也没想过她竭尽全力付出的感情带给谢谦之的只有耻辱和痛苦。
所以,她只能含着泪笑着对他说。
“谢谦之,不是我后不后悔,是代价太大,是我不敢了。我那么努力你都不能爱上我一丁点啊……”
这世间唯一不能强求的就是感情吧,即便你爱他爱的惊天动地,感动了你自己,感动了所有人,他若不爱也不过是当场笑话一样冷眼旁观,始终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那一瞬间,谢谦之的脸色一片青白,颤抖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似是看见曾经的谢谦之站在他面前,满目颓然。他挑眉问他,满目讽刺,你呢,她不悔,你后悔了吗?打破她的梦境,把她拉进泥潭之后,你开心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谢谦之,我是靖安!”桃花雨中,十七岁的少女提着裙子回身喊道,笑容鲜妍明媚更胜枝上桃花。
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形销骨立,满身的萧索与疲惫。他们之间,除却针锋相对也只剩下眼泪和唏嘘。
曾经趴在他膝上闷闷哭泣的女子,如今笑的再难看都会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谢谦之,我算计不过你,你要做的事我阻挡不了,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你以为你对付得了王婉吗?”王婉是从什么地方爬上来的人,只要再给他多一些时间,只要她肯安安稳稳的呆在他身边,他不会让她的手上沾上一丁点血。他可以……
可以什么?谢谦之竟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那也要做啊,我是想活着,可也要安安心心的活下去才行。”
至少不至于在黑暗中一宿一宿的睁着眼睛到天明,不至于殚精竭虑的在噩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