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宜抬头看着秦桓,方才那一刻她分明感受到了什么,但还不等她分辨清楚,他就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和谁都有着一大段距离的大燕皇帝陛下。
赵长宜想,或许这才是一名合格的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心事,更不能让人知道。
宋安不知何时捂住元宝的嘴,远远的退开了。
赵长宜上前一步,虽然秦桓让她不用再回答了,但是她还是想要对他说些什么。这些日子的观察,让她必须要说点什么。
“陛下不是昏君,没有一个昏君会披星戴月的批改奏章,没有一个昏君会对百姓笑得那样温柔,没有一个昏君……”赵长宜顿了顿,像是哽咽了一下。她将背脊挺直,直视着秦桓的眼睛,“没有一个昏君会放任刺杀他的人活在这个世上。”
秦桓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这样的评价从一个要刺杀朕的人口中说出来,实在很有分量。赵长宜,这就是你一直观察朕得出的结论吗?”
“陛下怎么知道我一直在观察你?”
“你以为朕是木头人吗?”秦桓叹了口气,有些很铁不成地说道:“赵长宜,你确实不是一个好的刺客。你太不懂得掩饰了。或者说,你太骄傲了,根本不屑于掩饰。”
赵长宜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秦桓没有听清,他继续问道:“赵长宜,既然朕不是昏君,那你还会杀朕吗?”
赵长宜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倒是有些出乎秦桓的意料。他看着赵长宜,此时冷月高悬,四下俱静。她容色殊丽,手里拿着那根胡萝卜,倒真像是月宫仙子下到凡间,来寻她走失的玉兔。
她那样失落,是不是真的丢失了什么?
“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你要杀朕,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朕是昏君?”
赵长宜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秦桓又问道:“那你还恨朕吗?”
赵长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毕竟赵家是因为先帝而灭门的,若说不恨,那是假话。但她也不会再为了一己私仇而刺杀秦桓。秦桓是大燕的皇帝,他若死了,天下必定大乱。这片浸染了赵家鲜血的疆土,赵长宜决不允许任何人来毁坏,包括她自己。
但是这些话,她是不会对秦桓说的。因为她既不祈求他的原谅,也不希望得到他的理解。
秦桓看着赵长宜,似乎有那么一点失望,但随即也想通了。他弯腰团了一个雪球,“朕把你是雪人毁了,朕帮你重新堆好吧。”
赵长宜道:“我不需要陛下帮我堆雪人,我只想知道,陛下究竟要给我一个怎样的交代?”
秦桓走到雪人跟前,把自己手里那团雪拍了上去,“时候未到。等时候到了,朕自然会告诉你。在这之前,你就好好呆着朕身边,哪里也不要去。”
秦桓不是一个轻易许诺的人,他知道金口玉言这四个字就是专门为帝王所造,他一向都很谨慎。他确实很想告诉赵长宜,他准备为赵华翻案。若赵长宜知道的话,也许就不那么恨他了。可是现在那件案子被张固越查越复杂,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秦桓不想轻易让赵长宜燃起希望。
秦桓见赵长宜站在那里不动,便说道:“快过来,那个胡萝卜是打算放哪儿的?”
赵长宜无法,只得挪着步子过去,将胡萝卜递给秦桓。然后指着雪人说道:“就插在那,就是鼻子的地方。”
“哪儿?”秦桓故意问道,引得赵长宜靠过来。
“就是那儿啊。”赵长宜无奈地用手指在雪人脸上戳了个洞,“喏,就是这。哎,陛下,你放歪了!”赵长宜着急地喊道,她侧首看向秦桓,却发现秦桓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正看着她,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胡萝卜放在哪。
赵长宜急忙退开,秦桓也不阻她,随手把胡萝卜插到雪人身上,然后笑着对赵长宜道:“朕以为你绝不会穿朕赐给你的东西。”
赵长宜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身上那件狐裘,小声地说道:“我怕冷。”
秦桓闻言不由大笑了起来,这个赵长宜真是又可恨,又……可爱……
年宴过后,官员们都放了假。但张夫人觉得自己的相公比往常更忙了,她已经有几天没有和张固好好说过话了。今天,张夫人决定一定要等张固回家,问问他都在忙些什么。
张固这时候正坐在一家茶楼的雅间,忽然觉得鼻子很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张廷尉,你没事儿吧?”
张固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周侍郎你继续说。”
在张固对面坐着的人正是周硕,他已由秦桓亲自任命为常侍郎,秦桓特地让他来协助张固调查当年的祸国案。
让自己来协助别人,这其实让周硕心里挺不高兴的。所以一开始周硕看着张固腰板挺直地坐在那里,自己就故意坐得歪歪斜斜的。
看着张固那张国字脸上显出极为不愉,但又忍着不发作的样子,周硕终于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起了正题。
“张廷尉之前分析的都很有道理,但我想还遗漏了一点。”
“愿闻其详。”
“张廷尉说霍大将军回来的时间很巧,但你有没有想过,吴王败得未免也太过轻松。一个人要谋反,一定会做好充分的准备,不会拿把刀就出来谋反。吴王也不是傻子。但霍大将军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灭了吴王。自然,霍大将军是神勇,但吴王未免也太不经打了吧。”
张固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