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很快就来了,人奔走在路上,随口就能呼出白团团的气。
邓廷歌不怕冷,他觉得冬天里什么都很好,火锅是热的,浴室里的水是热的,外面越是冷,就越显得贴身的这些热难得又珍贵。他最喜欢每天晚上钻进被窝里的那一刻,就算有人拿千金裘五花马要跟他换,他也是不肯的。温暖的被子,温暖的褥子,枕着罗恒秋给他买的保健枕,脖子不疼不难受,他蜷在被子窝里,把边边角角都掖死了,一丝冰的凉的空气都进不去。他就在那团温暖柔软的被中睡觉。年底罗恒秋非常忙,来的时间也不多。邓廷歌十分喜欢彼此相贴着入睡的夜晚。抱在一起有点不舒服,胳膊会麻木,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抱。
罗恒秋在家里都是开着空调制暖的,但他心疼邓廷歌的电费,在这里就不好开了。他也学着邓廷歌的样子,把被角掖好了,压在身下,像被一团云裹着。没有压力,没有催促。他们可以安然在这不大不小的一方天地里入眠,再被清早的闹钟唤醒。
邓廷歌跟他提了几次春节怎么过。罗恒秋心里是很高兴的,但脸上不显山不露水,十分平静:“你跟你爸妈说过了吗?”
“说过了。”邓廷歌说,“他们说特别欢迎你去。”
罗恒秋嘴角不自然地抽抽,很快恢复平静:“为什么?”
“我说师兄在家里过年的话就一个人,我妈说太可怜了,让我拖也要把你拖过去。”邓廷歌十分得意。
罗恒秋:“……我并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但还是来我家比较好,不是么?”
罗恒秋不出声了。邓廷歌说的是对的。
他还有妈妈,但妈妈不太管他,每年的春节都留在学校里跟学生一起过。他有姐姐,姐姐也有自己的生活。在国外的时候过年反倒还热闹一些:无法归乡的年轻人们聚在一起,买回许多东西包饺子下火锅,剪笨拙的窗花贴在门上墙上。罗恒秋回家过过两次年,之后就不想再回去了。那时候父亲还在,但父亲也不会在家里守着。他招呼家里干活的人一起吃饭,结果大家都吃过了,只剩他守着慢慢一桌年夜饭,开了春节联欢晚会,一个人边看边笑。
罗琼的母亲还在的时候,父亲就和自己的妈妈有牵扯;而自己十来岁的时候,偶然发现父亲在外面原来还另有别人。那几个女人倒是没有孩子,父亲有他一个儿子就满足了,仿佛在外依恋的是别人年轻的躯体和活力。
好笑的是,罗恒秋发现这件事之后,先是为母亲难受了一阵,随后竟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姐姐不会再恨我了。
罗琼没有对他表现过太突出的恨,但罗恒秋毕竟长大了,懂得从别人的脸色里看出故事的细节。他回家之后立刻将这件事和姐姐分享了。他希望罗琼能将那些全放在自己身上的怨恨,分一部分给别人;而他将头一次可以和罗琼彻底站在同一阵线,一起怨恨那些面目模糊的女人了。
但罗琼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她比罗恒秋成熟几年,对于这种事已经生出了麻木:“噢。你不要跟你妈妈说,她会伤心的。”
没有姐姐牵头,罗恒秋一下子觉得自己的怨恨无处安放,飘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就消失了。他不知道自己妈妈是否晓得这件事,但妈妈和父亲的感情日渐变淡,全心全意扑在自己的学术研究上,即便晓得,反应也很有限。
想起母亲,他心底有些难以说清的难过。
“我还是陪陪我妈吧。”罗恒秋说,“各陪各妈。”
邓廷歌听他说过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没有强求他,只是侧身过去抱抱他:“师兄,我是你的。”
罗恒秋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像是不太相信,但随后也用力将他抱紧了。
一月中旬的时候,已经播完一段时间的《古道热肠》传来了喜讯:它获得了今年白玉兰奖的好几项提名。
“最佳导演,最佳摄影,最佳音乐,最佳编剧……”常欢翻着手机短信,一个个给邓廷歌念,“还有你的最佳男主角。”
邓廷歌哇的大叫一声,被果冻噎住了。
常欢在他背上狠捶一记:“吓到啦?”
“是的是的……”邓廷歌擦擦嘴巴,拿过常欢的手机。信息是刚刚得知内部消息的人发过来的,说之后立刻会有正式的通知。邓廷歌看了好几眼,终于确定“最佳男主角提名”七个字后面那括号里的,确确实实就是自己的名字。
“包嘉树很有手段。”常欢悠然道,“他虽然和罗恒秋那边闹了一些不愉快,我听说他之前捧的那个胡慕也跟他掰了。但无所谓,钱还是要挣的,这电视剧收视和口碑都那么好,他再活动一下,你有提名也不是难事。这电视剧拿的奖越多,他就越有名气,钱也来得更容易。”
“太夸张了……”邓廷歌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这相当于我的出道作啊。哪里有人一拍戏就拿这种奖的?”
常欢:“……你拿到了吗?你只是提名好吗!你就是一个陪跑的酱油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吃完了没有吃完了接着试衣服!”
邓廷歌揣着心口一窝乱跳的老鼠,嘭嘭嘭地去找造型师了。造型师见他脸上带着梦幻的笑容,帅得有些突破日常,忍不住多摸了几把。
《古道热肠》一开始播出的时候,水花并不大。那个电视台播出的一般都是主旋律电视剧,可看性缺乏。但随着一周之后各个媒体通稿的出现,这个剧一下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