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说的项目是由中.宣部牵头的一个大型话剧展演活动,内容全是抗战题材。其中导师负责的三个话剧分别是著名编剧新写成的作品,或由著名作品改编而成的二次创作作品。
“都是讲士兵的故事,我看过剧本,确实很好。舞台空间有限,但这次在舞美上会花很多心思,尽量还原当时的场景。我手里的这三个剧本的主角都是老兵,但除了几位主角之外,参演的演员大多数很年轻。有些……”导师笑了笑,“有些甚至从没有过话剧舞台表演的经历。”
“哦。”刘昊君和邓廷歌心知肚明地点点头。
这样的项目是罕见的。它有诸多限制,但同时也意味着巨大的机会。就像春晚一样,每次出来都受到诸多批评,节目形式的变化也不多,受到的审核和限制更是无比繁琐,但那样的舞台本身就具有某种无法替代的象征性意义。由中.宣部支持开展的话剧项目更是如此:邓廷歌虽然对这些事情不太熟悉,但毕竟也在这个圈里混了些日子,立刻就明白了导师的意思。
“这些孩子我都见过。”导师说,“其实都是挺好的孩子,性格也不错,肯学,能认真地学,但吃苦的精神还是不够。”
他忍不住说起以前带邓廷歌他们那个班的时候,台词、仪态、步姿,就连讲话时候如何控制气息,都苦苦地训了他们许久。
“你们班的那个谁不是哭了好几次吗?哎哟那个娇弱。”导师笑着说,“不过她现在发展得不错,还成了那个挺有名的话剧剧团的固定班底。”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往事,终于又把话题转到现在的这个项目上来。
“我愁的就是这件事。这些孩子虽然不错,但他们还是很缺少从文本中挖掘信息和把这种信息表演出来的能力。一个对内,一个对外,缺一不可。”
导师说完之后看着邓廷歌。刘昊君捅了捅邓廷歌的侧腹:“说话呀。”
邓廷歌终于明白了导师的意思:“你想让我教他们?”
“是的。”导师从容点头,“我知道你现在是越来越像个演员了。但还远远不够,教学相长,趁你现在正在康复,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他没有避讳邓廷歌现在不便于行动的状况,坦然地跟他分析这个机会的来之不易和珍贵性。邓廷歌认真听着。
他非常心动。
罗恒秋回来之后邓廷歌立刻跟他说了这件事。
吃了一口邓廷歌尝试做的汤,罗恒秋顺手扔了几个桂圆干进去,表示赞同。
“我觉得很好。”他洗了手,蹲在邓廷歌面前拉着他手说,“我知道你天天呆在家里其实也挺无聊的。”
“嗯。”邓廷歌倒没有否认,“但我心里有点……有点……担心。”
罗恒秋亲了亲他的手,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要参与这个项目,他就必须离开家里到外面去。这将是邓廷歌失去行动能力之后第一次坐着轮椅离家。
“我担心会麻烦别人。”邓廷歌轻声说,“导师说训练的场地在礼堂里。那里可没有让轮椅上下的通道,五十多级阶梯,我上不去。还有舞台,我不可能一直在台下指导,总要到舞台上去的。还有,还有怎么去呢。学校和家里离得不近,上下楼有电梯,但……”
罗恒秋又抓紧了他的手,说我陪你。
“不可能的,你有自己的工作。”邓廷歌犹豫良久,终于说出心底真实的想法,“师兄,在平时的生活里你不可能随时随地陪着我。我要学会用这个玩意儿走出去,还要学着尽量恢复以前的生活节奏和内容。我……我只是,不太习惯。”
在“出门”这个命题还没有真正成为现实之前,邓廷歌认为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当他真的开始思考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心里是恐惧的。
他在突然之间明白了残障者的恐慌和不安。
道路、车辆、人流,甚至是路上奔跑的孩子都能对他造成无法预计的伤害。而他总是忍不住地想,如果自己被撞翻了,怎么办;如果自己面对着三四十级的台阶而找不到无障碍通道,怎么办。
邓廷歌倒不怕嘲笑。他害怕的是这样一个现实:腿不能动了,自己连正常照顾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了。
罗恒秋把他推到客厅里,坐在他面前,认真忖度着自己的话。
他想告诉邓廷歌不需要担心,这个城市里的无障碍措施已经很完善,他在路上也可以看到许多坐着轮椅或者持着盲杖出行的人。他更想告诉他不要恐惧,自己无论如何都会陪着他。
但他转念一想,这些安慰在邓廷歌切切实实的恐惧面前是如此地空幻,完全落不到实处。
罗恒秋换了一个说法。
“这样好么?你去学校和回来的时候我会去接你。上舞台的方法很多,只要安装一个可拆卸的无障碍通道就行。礼堂也不用担心,我记得你们礼堂那里有侧门,侧门才四五级台阶,那边也装个通道就行。”罗恒秋很认真地回忆着,从进去到出来,还有哪些是邓廷歌不方便上去的地方。
邓廷歌:“……这么麻烦?”
罗恒秋:“不麻烦。”
他认真地看着邓廷歌。
“这本来就是在修筑礼堂时必须考虑到的,只是很多时候为了美观,或者觉得没有必要,那些斜坡都被取消了。”
邓廷歌好奇地问:“你怎么观察得那么仔细?连侧门都记得?”
他实在不好意思。自己在学校里生活了四年,却很少注意到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