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浙军个个怒火冲天,尤其是六百石柱男儿,一齐乱哄哄对沈阳明军破口大骂。
沈重挥手喝止,苦笑道:“不要责骂他们,他们也是可怜人,和你们一样,甚至还不如你们。杜小山何在?”
杜小山跨步而出,高声喝道:“卑职在!”
沈重大声问道:“这是我定边军的好汉,杜小山!曾经跟着老子勇闯建州,血战辽阳。在辽南大战中,以一冲铁骑,歼灭了上千蒙古鞑子,乃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力折费英东的李阿牛,也是和他一个锅里抢食吃的同袍手足。没遇见老子之前,他就在骑兵营混吃等死,媳妇跟人跑了,二个孩子也饿死了。而英雄热血的李阿牛,因为没钱下聘,眼睁睁地看着青梅竹马的小红,上了别人的花轿。杜小山,那时的你,可愿为国死战?”
杜小山泪流满面,大声嘶吼道:“老子不愿!”
沈重点点头,走到一个秦民屏身边,冷笑道:“石柱男儿来辽东赴死,朝廷给了你麾下勇士多少安家银子?”
秦民屏红着眼不语,良久说道:“姐姐说,男儿当报国,先不问回报。”
沈重拍拍秦民屏的肩膀,然后转身对戚金说道:“戚家军从不克扣士卒粮饷,你给兄弟们发了多少饷银,可还够将士们的家小活命?”
戚金摇头叹道:“入辽三年,一部死于萨尔浒,抚恤少得可怜。其余的连末将在内,只领了一年的饷。至于弟兄们的家小,嘿嘿,宁波、义乌的男子都快死光了,全是孤儿寡母,能活着就算老天保佑了。”
看着川浙豪杰低头垂泪,沈重昂然说道:“可是戚家军还是扔下孤儿寡母,来辽东赴死了。不问回报的石柱男儿也来了,二千四百好汉把命留在了浑河北岸。杜小川来了,李阿牛来了,定边军也来了。川浙男儿浴血萨尔浒,喋血浑河两岸,定边军建州殒命百骑,辽阳损失一万四,辽南伤亡一千,可我们这些低贱之人还是来了。”
沈重回首盯着陈策,大声问道:“陈总兵,当次国难之际,受国恩最重的文人士子何在?醉生梦死的商贾士绅何在?朝廷重臣的儿孙弟子何在?他们躲在一边忠君爱国,你我即为主将,有何资格喊着空洞、豪迈的口号,逼着这些真正的英雄,去毫无价值地死战、决战?”
陈策羞愧地不言不语,沈重回身对着万军高喝道:“与刚愎自用、不懂装懂的袁应泰合作,我定边军还能剩下几个活人?辽东十八万大军,唯有两支敢与鞑子沙场争锋、浴血厮杀的英雄,一支是川浙军,一支是定边军。我们都战死了,这辽东的天谁撑,这辽东的雨谁遮?所以,我不救沈阳,也不救辽阳,因为我没那个能力,我只救一腔热血、以死报国的川浙好汉!”
陈策猛然抬起头,坚决说道:“大人,您说得都在理,可我们还是要去辽阳。沈阳已失,辽阳再丢,辽东就完了。”
沈重冷笑道:“辽东已经完了,你若一意南下辽阳,能不能见到辽阳都难说。即便到了辽阳,也不过又是一座沈阳,让川浙军再经历一次浑河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