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军哗然而呼,沈重更是错愕,闻声抬头望去,只见悠悠古寺之外,数辆马车之内,白色帷幕之旁,一青绿女子傲然而立,身形富态,沉稳如水,凤眼微怒,正是数年未见,自己的便宜姑姑,温家长女子怡。
沈重连忙翻身下马,白衣飘飘间,便走到温子怡身前,躬身施礼道:“小子拜见长辈。”
自汤江一别,已是三年未见其人,如今眼见沈重翩翩而来,飘逸中却英气勃勃,温润中却从容坚毅,俊秀的眉眼似芸娘又似长兄,清澈中的一丝冰寒,更是摄人心魄。这就是沈重,这就是哥哥的骨血,这就是温家实际的长房长孙,温子怡佯怒于外,内心实喜。
听见沈重只呼长辈,却不叫自己姑姑,温子怡先是薄怒,又是一叹,望着沈重竟然一时无语。三年前孤弱耿介,浮萍无依,三年后气势恢宏,掌上观兵,三年前于汤江慈芸苑笑傲天地,三年后于辽东挥劲旅金戈铁马,三年前书戏人生,以文采名动天下,三年后桀骜不驯,以骂名获罪于朝野。温家对他永远关上的家门,而这个孩子永远也不会再回温家。
温子怡看着沈重身后耀武扬威的铁骑连连摇头,对沈重责备道:“已经是骂名滚滚了,还如此嚣张跋扈,是嫌自己的麻烦还不够多么?”
沈重毫不在乎,对温子怡坏笑道:“既不容于世,干脆就弄脏一池水,做个实实在在的真小人,也免得枉担了奸佞的虚名。”
看着一脸惫懒的沈重,温子怡待要责斥,帷幕中却先是噗嗤一声娇笑,然后两个女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痛快之极!”
“无耻之尤!”
瞧着沈重疑惑的目光,温子怡哭笑不得,对沈重说道:“里面是温家世交,也算是你的故交。还不散了你麾下的将士,免得吓坏了孩子,快随我进去见礼。”
沈重领命,回头对吴天武摆了摆手。吴天武一声令下,数千豪勇立时向永定河畔散了个干净,而胡大柱、刘大栓、石头则一拥而上,将寺院和帷幕护卫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温子怡没好气地瞪了沈重一眼。转身便走入帷幕,而沈重则苦笑着随着走了进去,抬眼瞧去,却是寥寥数人。两个青年男子侍立一旁,居中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正对自己点头微笑,身边还有三位清丽如水的女子,一个顾盼神飞好奇地盯着自己,一个心高气傲冷然地扫视,而另一位则蹲在地上。正巧笑嫣然地哄着两个哭泣的孩子,眨动的睫毛下,偶尔飘来对自己窥视的目光。
温子怡对沈重说道:“这是吴夫人,乃是你祖父的弟子,当朝礼部郎中吴维贤大人的夫人,你当称之为叔母才是。”
沈重连忙撩衣下拜,抬头对吴夫人笑道:“沈重见过叔母。”
吴夫人笑道:“好孩子,快起来!沈东海的人物才华,老身可是熟知能详。三年前,在汤江河畔。便看过你的红楼呢。老身最爱东海的,只是你近几年忙于国事,甚少动笔排戏,常常感叹可惜了你这一肚子的锦绣。”
沈重一笑起身。洒脱笑道:“既是世交,又是故人,那当年吴世叔知府绍兴时对小子的眷顾,还有叔母方才的赞誉之词,小子就厚颜生受,不再虚言相谢了。
吴夫人高兴笑道:“一家人客气什么?你们两个过来。东海,这是我的长子世忠,这是次子世贞,你们年岁相仿,当好好相处才是。那边是我三个女儿,长女芳晴,次女芳婷,三女芳华,即是通家之好,也就不讲那些虚礼了。”
沈重含笑点头,热情走上前去,就要与吴氏兄弟见礼。
却见那吴世忠一步不动,彬彬有礼的举止,带着明显的疏离,嘴里不阴不阳讥讽道:“辽东蛮夷凶恶难敌,连败经略巡抚,屡折总兵大将,几十万大军皆灰飞烟灭,东海又有何能,可驱万余定边军,纵横辽东,百战百胜?”
沈重闻言一愣,看着吴世忠鄙夷的神情,怀疑的语气,似是对定边军的战绩根本不信,心中气血翻涌,却又顾虑着吴夫人和温子怡的面子,竟然一时无语。
吴世忠见自己轻飘飘一句,就逼得天下闻名的沈东海无以应答,不由更是得意,继续冷笑说道:“东海挥强军入辽,因何坐视辽西危急而不救?可是效法旧事,为一己之功名利禄乎?”
沈重晒然笑道:“倒要请教世兄,东海效法的是什么旧事?”
吴世忠一笑不答,而旁边那孤傲的芳华却冷声说道:“萨尔浒大败,杨镐为奴重兵所困,东海无视沈阳危局,麾下三万按兵辽阳,又趁虚北上建州,不见攻伐赫图阿拉以制敌,却肆意屠戮妇孺以邀功。沈东海辽东一战成名,只可惜若非熊廷弼及时赴辽,沈阳已然不存矣。此旧事一也!”
吴世忠接着说道:“熊经略抚辽,建州虎视眈眈,辽东人心浮动,尚未转危为安,此正是吾辈奋发浴血之时。而东海既不言攻,亦不言守,却挥师南下远遁海岛以自保,反而成就了东海见识高绝的美名。此旧事二也!”
吴芳华急急插口怒道:“袁经略主辽,策划十路并进,三路合击,一战收复抚顺。建奴畏惧,骇然发动,南下沈阳,意在辽沈。而阁下为酋女孤军牵制,迟迟不能北上增援,还是袁经略兵出辽南,方解了定边军后顾之忧。此后定边军驰骋千里,一不守沈阳,二不救辽阳,以救困援军为名搪塞天子,逼一心求战的川浙军南下逃窜。结果辽沈全失,辽南辽右尽弃,却保住了定边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