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言死死盯着沈重,似乎要通过观察,来验证沈重所言虚实,以及沈重决绝不顾的决心。
忤逆不孝的重罪,良乡村人的未来,三军将士的亲属,还有母亲尸骨的安宁,难道眼前这个冷绝的少年,居然真的丝毫不顾吗?
沈重始终从容不迫,汪文言什么都看不出来,便不由自主开始踱步,在军帐内走来走去,不时回望沈重的表情,等到终于下定了决心,发觉自己已然走到军帐的门帘旁。
透过门帘缝隙,看着校场上悲催奔跑的勇士,汪文言忽然失笑,回头对沈重说道:“看来东海的军令也不管用,你麾下的部卒皆在应付差事。”
沈重笑道:“六千人在轮换睡觉,始终只有一千人在跑。”
汪文言笑道:“东海知道他们在偷懒?”
沈重点头笑道:“我们一起生活战斗了将近五年,他们是什么玩意,我自然清楚。”
汪文言摇头苦笑道:“原来东海就是这么练兵的,果然是军令如山,法纪森严,这就是我大明第一强军么?”
沈重笑道:“我的命令是没累死之前,他们不许停,无论他们是怎么做的,他们至少严守军令。”
汪文言笑道:“难怪孙学士不愿再要定边军,果然是既不敢用,也用不起啊。”
沈重摇头笑道:“孙承宗错了,是他不行,而不是定边军不行!汪先生信不信,以孙承宗此时的地位权利,再加上钱粮物资随意调用,他照样练不出强军。”
汪文言笑道:“那是以后的事情,我只知道若就此离开军营,东海就要面对东林的反击。”
沈重笑道:“脚长在你的腿上,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汪文言迟疑了一下,盯着沈重问道:“东海就不想把我留下么?”
沈重噗嗤一笑,摇头叹道:“汪先生还不死心吗?我倒想留下你的命。可是我早已说过,我已然退出了与东林的决战,自然束手不理朝堂的乱局,那是魏忠贤和你们东林的事情。所以。虽然你今天激怒我了,我仍然要将你留给魏忠贤。”
汪文言冷笑道:“就凭我以熊廷弼的名义贿赂魏忠贤?话出我口,只入他耳,无凭无据,魏公公能奈我何?更不用说。还想牵扯到杨涟、左光斗这些重臣身上。”
沈重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浑身乱颤,甚至伏在桌子上差点碰翻了茶碗,温子怡皱着眉头向后缩了缩,欲离这个疯侄子远些。
汪文言冷笑道:“东海又要危言耸听么?”
沈重也不理他,笑得眼泪横流,良久才平复下来,仍然浑身抖动着抹去眼泪,然后看着汪文言摇头直笑。
见汪文言就要忍不住斥责。沈重方喘息说道:“你们东林指斥别人奸佞误国,何时要过证据,可翻过来别人若是对付东林,你们居然义正言辞的索要证据,何其可笑也?汪先生,你们东林攀扯熊廷弼失辽重罪,不过是一章大义磅礴的奏疏,何曾罗列过半点证据?”
见汪文言无话可说,沈重接着笑道:“汪先生为守吏时,还算得上有些手段。可是自从接近了东林,已然被那些君子影响,居然讲起了规则,就凭这一点。东林腐儒必输无疑。”
汪文言冷笑道:“东海什么意思?”
沈重好笑问道:“瞧见外面的士卒没有,我若随意指斥一人贪污军饷,还需要证据吗?”
望着神色凝重的汪文言,沈重摇头道:“更何况汪先生确实曾意图向魏公行贿啊,魏公亲口指认亲自主审,还用得着什么狗屁证据。”
汪文言傲然道:“即便如此。魏忠贤可以要我的命,也别想用我牵扯杨大人他们!”
沈重笑道:“这我信,汪文言虽不是好人,却一向对得住朋友。只是,汪先生,你怎么做都是没用的,若我是魏忠贤,直接杀了你再在供状上按上你的手印,或者干脆在杨涟、左光斗家中藏些银两,再用一篇正义的奏疏一举诛除,何须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只可惜魏公初为宰执,也开始讲起了规矩。”
汪文言怒道:“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他魏忠贤敢乱了朝廷法度么?”
沈重笑道:“这就是你们东林可笑之处,你们东林乱了多少规矩,破坏了多少法度,如今却不许别人违规。”
汪文言扬声说道:“东林手段或许值得商榷,可皆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
沈重笑道:“比如反对江南商贾交税?”
汪文言昂然道:“岂能与民争利!”
沈重噗嗤一笑,对汪文言挪揄道:“杨涟这么说,我信,你汪先生吗,还是不要邯郸学步了。你我皆知,江南商贾何尝不愿交税,而且人家一直在交税,只是税银既没入天子内帑,也没进朝廷户部,而是流进了万千官员的私囊。我若是江南的商贾,自然也不愿缴纳双重税银,而东林不敢得罪天下官员,又舍不得自己的富贵,便只得喊些冠冕堂皇的口号糊弄天下罢了。”
汪文言又是一滞,不耐烦怒道:“东海,你我还是少扯些没用的,我再问你一次,肯不肯和我东林合作?你要想清楚,只要汪某今日迈出定边军军营,你沈东海便是背祖弃宗、不孝慈母,牵连乡里,众叛亲离的死局。”
沈重失笑道:“看来汪先生还是死心不改,知心妄想啊。我若是不亮点底牌,想来汪先生不会甘心。”
汪文言冷笑道:“我东林悬而未发,所为正是言和,东海既然不受,自然也应拿出点手段来!”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