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熊廷弼笔走龙蛇,刷刷而动,片刻成书,盖上大印,连取来的天子剑一并送到姚崇文面前。
姚崇文不想熊廷弼如此干净利索,想着素日听说沈重的背景和手段,不由大是彷徨,拿与不拿之间,去与不去之间,竟是七上八下,急出了一身的大汗。
熊廷弼鄙夷一笑,信手将文书和天子剑扔在桌案上,冷笑着甩手而去,任由姚崇文脸色红白变幻,尴尬丢人。
十日后,须弥岛码头,实现了初步理想的蒋海山,率领水师功成身退,逃回定边军大本营。随之回来的除了威海卫、登州卫、定边军水师,还有二百余艘满腾腾、发着光的理想。
沈重在蒋海山的理想中流连忘返,感概着拍着蒋海山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问道:“蒋海山大头目,出门报的什么字号?”
蒋海山嘿嘿笑道:“大人不是夸俺父母会取名吗,俺就干脆起了个响亮无比、忠孝无双的名字,叫做‘天父地母’。”
沈重听得一震,不由接口问道:“地震岗高,一派江山千古秀。门朝东海,三千河水万年流。您烧几柱香?”
在蒋海山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亲兵送来辽东经略熊大人的手书,上面只有八个大字“朝鲜黑锅,分我五成”。
沈重跳脚大骂“老而不死是为贼”,心疼了半天,无奈的低头,然后要来笔墨,在八字下面又添加了八个字“只有二成,爱要不要”。
然后沈监军仗义疏财,吩咐潘林将定边军淘汰下来的盔甲兵器尽数运往沈阳。同时将蒋海山于大海间巧取豪夺的理想一分为四,一部分用于山东打点和购买粮食原料,一部分用于犒劳全军将士,一部分送入京城孝敬太子和诸太监,一大部分当然是通通搬进沈大人的海观别墅。
蒋海山哭天抹泪,苦求沈大人体谅水师的辛苦,多少给大伙留点。沈重鄙夷地盯着水师上下,忽然上前将一个一脸忠君爱国嘴脸的将卒踹倒,空中飞舞的身躯上,便洒下一片黄金雨。
沈重也不追究,更不看他们一个个纷纷上前大义指责,以示无辜的丑行,施施然带着好多好多的理想,兴奋地回家找鲜儿点验去了。
水师有了理想,蒋海山也有了理想,定边军随之也有了理想,登州和威海卫诸位大人也一同实现了理想,就是太子、朱由校兄弟和各位公公也是理想大大的,唯有熊廷弼瞅着如山的破铜烂铁,对着辽南的空气大骂。沈重自然听不见,他正在理想的国度里,想着要不要对为理想而欢呼雀跃的鲜儿下手。
朱常洛落寞地走出交泰殿,暗叹着父皇日益衰弱的病体,心中回响着父皇刚才的嘱托。
若继大位,东林可赏可用,但不可尽用,朝中不可只有一党,否则皇权不免为之架空。
朝廷大事关键是赋税钱粮,有钱则国泰民安,无钱则龙困于水,甚至天翻地覆。
熊廷弼不可罢,沈重可大用。
朱常洛苦笑,如今辽东局势稳定,东宫近臣和朝中重臣窥视辽东经略的位子,早已暗波涌动。熊廷弼毁誉参半却是朝不保夕,就连自己也厌恶熊廷弼奏疏中极尽挖苦、伤人打脸、教训斥责的口吻,这哪里还有半点重臣的风度,简直就是说不得碰不得泼皮、大炮。
而沈重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却得父皇和自己的信任,就是两个儿子也是交口称赞。大臣们在自己面前除了贬低就是痛骂,倒是没人惦记辽东监军的位子。
朱常洛回到东宫,司礼监和内阁就送来如山的奏折,朱常洛苦笑,想必又是弹劾熊廷弼谎报军情、专一守城不思复土之类的奏疏。打开内阁节略一看,却是不由一愣,只见林林总总皆是弹劾沈重及定边军的奏疏。
《户部主事为定边军避战畏死逃遁海岛疏》。朱常洛点头,这事有,可是沈重预先通报了父皇和自己,欲为辽东大变而准备,虽是有些匪夷所思、杞人忧天,但沈重入辽以来,用兵莫测,又有建州、辽阳大功,一万余人的定边军预作布置,也不是不可接受。
《兵部主事为定边军勾结登州卫、威海卫水军抢夺援辽物资疏》。朱常洛皱眉点头,这事有,不过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参与其中,说是宁与敢战的定边军,不给无能贪渎的辽东文武,反正是援辽物资,给定边军不也是援辽吗。自己早已训斥惩处了二子,自是不好深究。
《吏部主事为定边军欺压朝鲜藩国、索要矿产珠宝女子疏》。朱常洛又点了点头,这事也有,煤铁用于打造军器,珠宝和女子吗,这个不好意思,沈重背了黑锅,自己都忘了昨夜临幸了几个朝鲜美人,又赏赐给太子妃多少珠宝以示补偿。
《浙江、广州官员为江南百姓联名控诉定边军疑似假扮海匪抢劫海商疏》。朱常洛再次点头,这事也有,不是疑似,而是就是。只是东宫最近富裕,库中银两皆出于此,可以不问。再说百姓也说疑似,等他们确定了再找托词。百艘商船,就比孤王还富裕,真是岂有此理。
正欲再看下去,却听堂外纷扰不断,起身从窗格中看去,却是朱由校举着倭刀将朱由检的夜明珠砍成两半,正在研究,而朱由检心疼不依,委屈吵闹。另一边左光斗等东林大臣,怒气冲冲,推开拦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