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台峪南二十里,定边军的营寨隐藏在群山峻岭中。
清晨的阳光洒下一缕柔和,山中的清泉汩汩作响,鸟儿在树枝上叽叽喳喳,酣战一夜的勇士睡得正甜,军营内一片安静祥和。
营门一侧不远的平地上,平躺着六十九个死人,坐着一个牵着死人手的活人,正是一夜未眠的石头。石头神色平静,紧紧抓住何欢冰凉的右手,眼里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谷口方向,就这样守了一夜,等着尚未回家的同袍。
夜幕不再,天色渐亮,新的一天来得悄无声息,军营渐渐有了生气。朝鲜女人进进出出,不时将轻伤的士卒扶出晒着太阳。工匠营开始叮叮当当地敲击,修补更换着破损的军器。伙房传来饭菜的飘香,郝大勇领着几人挑着饭桶而来,在伤卒身边摆下米粥、馒头、腌咸菜,还有一个白嫩嫩的鸡蛋。
郝大勇走到石头身边,拍着石头的肩膀叹了口气,俯身蹲下,将一个个白馒头放在英灵的胸口。一个,二个,三个,…六十九个,一个不少。
起身刚要离开,就见医护营的门帘挑开,柳泽士指挥着医护兵又抬出一个担架,轻轻地整齐地放在地上,熟悉的样子安静地长眠。郝大勇默默低头,取出了第七十个馒头。
定边军士卒纷纷走出了大帐,三五成群走了过来。立正,挺身,右手捶胸,拍拍石头的脑袋,默然相随不肯离去。石头不停点头微笑,重复着说道:“我没事,他们一定能够回来。”
吴天武、李晟陪着沈重走了出来,直奔烈士遗体。黑压压的人群肃然不语,让开一条宽敞的通道,崇敬的目光追随着他们的无敌统帅。
就是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年,率领他们纵横辽东大地,深入林海雪原,度过了辽阳围城的峥嵘岁月,扛住了就要倒塌的辽东大局。昨夜又在青台峪将八千鞑子打得灰头土脸,差点全军覆没,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成就了辉煌的定边军。
沈重肃立在遗体前,低头致敬。七十男儿已经不能再向统帅回礼,他们也不用回礼,因为他们已经用生命向沈重回敬了最高的军礼。定边军的人潮中,传来轻轻的啜泣声,很快连成一片,齐声呜咽。
吴天武怒道:“嚎什么嚎,还是不是爷们。既然入了定边军,既然要随大人扶危救困,这命就不是咱们自己的了。今天是他们,明天就是你们,还有老子我。一个个像个娘们似得眼泪鼻涕一大把,下面还有没有那话儿,丢不丢人。有酒就喝,有肉就吃,有命就笑,有鞑子就杀,哭你娘的丧有用,老子就陪你们一块儿嚎!”
吴天武又指着石头骂道:“还有你个哈儿,看着是条好汉,这会儿把自己弄成个怨妇,做死人样给谁看?”
石头低头说道:“大人,他们能回来,他们一定能回来。昨夜闯过鞑子防线,我就派林苦儿回去给胡百户报信儿了。林苦儿的号角吹响了,我听得了,他们一定马上就跑,一定能活下来,你相信我。”
沈重笑道:“我相信,我陪你一起等,好不好?”
石头的眼泪终于留了下来,蹲下抱头哭道:“你们都去哪儿了,咋还不回来,老子等了你们一夜了,等得心都凉了。老子怕你们找不到家,守在这儿一动也不敢动,你们这群没良心的鳖孙,你们去哪里了啊!”
吴天武还要再骂,沈重挥手制止,转身对麾下勇士说道:“来,都坐下,咱们陪着石头等,一边等,一边聊,一起等着咱们的勇士归家。”
定边军四五千人席地而坐,像一把大扇子静静围着沈重,围着七十个死去的手足。
沈重想了想,笑道:“要说这建州女真的老祖宗可了不起,就是当年平灭大辽和北宋的大金,也就是岳飞岳爷爷的生死大敌。可惜如同昙花一现,最终亡于蒙古。”
瞧着将卒纷纷恍然大悟点头,沈重继续说道:“天命汗也了不起,十三福盔甲起兵,一统女真。袭抚顺,占清河,败杨镐十一万大军于萨尔浒。去年咱骑兵营出关的时候,又攻占了开原和铁岭,那真是赫赫军威,所向无敌。然后呢,得志猖狂,横行无忌,老天看不过眼,让他遇上了咱定边军。”
三军听了一齐大笑。
沈重等大家安静了,便接着说道:“遇见咱定边军咋就命苦呢,那你们得去问吴天武和李晟。这两家伙作恶多端啊,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杀了人家老幼妇孺,烧了人家的庄稼山林,用腐烂的死尸毁了人家的水源,最后还掘了浑河,淹死了天命汗的四王子,大水冲了赫图阿拉老城。简直就是天降灾星于女真,两千祸害虐建州啊。”
三军齐啸:“吴指挥威武!李指挥威武!骑兵营威武!”
背了黑锅的吴天武、李晟乐得找不着北,站起来四处拱手作揖,小人得意,猖狂地恶形恶状,毫不脸红。
沈重笑道:“愤怒的天命汗不肯干休,十万大军攻我辽阳,就是你们这群坏种,还有正在须弥岛上钓鱼的那些杂碎,硬是让天命汗折戟沉沙,在辽阳过了一个多月的凄风苦雨,最后还丢了大将费英东。”
定边军哈哈大笑鼓掌,轰然呼喝:“我辽阳军威武!”
沈重笑道:“八音也了不起啊,二万铁骑,气势汹汹,横扫辽南,意欲一举灭我定边军。可是怎么样了呢,我不说,还是石头歌唱得好,来,石头,再给大家唱一次!”
石头一抹眼泪,屁颠屁颠得瑟地嚎道:“淹死了四皇子哎,咱火烧了费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