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奉主公之命镇守平原县,不曾听闻有别他之意。”
郭嘉暗道,这莽张飞却也不是真的莽啊,而他自己,这时的喉咙疼得像火燎一般,只想着能尽快借到兵。
“主公手谕在此。”
刘备三人正投在公孙瓒麾下,公孙瓒对他不冷不热,把他扔在了平原县,刘备对公孙瓒其实也是不冷不热的,他自视汉室之正统,眼下不过是潜龙困渊。
在平原多日,也不见公孙瓒遣人来问候一句。
这会儿,来了一个人,却是来问他借兵的。
城门前的吊桥“吱吱呀呀”地放下,“砰”地一声,重重地砸在对岸,瞬间扬起浓尘一片。
郭嘉退开几步,看着那两扇城门隆隆打开,十数骑马跨城而出。
当先一人,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一张脸上瞧着和和气气,往深了看,却是喜怒不行于色,和气之意,不过流于表面。
若论识人相面,察言观色,郭嘉绝对是个中高手,更遑论,他前世已知刘玄德,而刘备不曾见过他。
“备见过来使,不知主公有何手谕?”
郭嘉下马,一只手却仍拽紧了缰绳,刘备自是见到,却是声色不动,倒是立在他身旁的关羽皱了皱眉。
“方才嘉已言过,黄巾如今正攻打北海,主公请刘使君发兵。”
刺目的阳光下,刘备眯着眼睛打量着来人,一袭月白直裾,蒙了些风尘,穿在此人身上,却更是一种疏离,清清冷冷。
虽然这刻金乌高照,刘备却依然感到眼前,便是一弯冷月。
不似圆月之满溢,更若弦月,隐于那片云雾之中。
“备随田将军入得青州以来,便奉命镇守平原,田将军有言,备只需固守平原即可。”刘备还仰天抱了抱拳,一张假皮相,看得郭嘉不仅嗓子疼,眼睛都生疼了。
“备镇守平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今,来使匆匆,却只口传主公之意,恕备不敢妄自出兵。”
“使君这是要违主公之意?”
“若有主公手谕,备立刻点兵。”
郭嘉松开缰绳,步子略略摇晃,将一书函交在刘备手上:“信既已送到,救与不救,单凭使君。”
郭嘉正欲上马,听见身后一声喊。
“来使请留步。”
郭嘉微扬唇角在刹那间隐去,回身时,面色已如常。
刘备捏着信函,这一次,难以置信的脸上,按捺不住飞扬的神采:“这……北海……孔文举竟是知道,这青州……这天下还有备?”
“使君乃汉室正统,孔相自然也是知晓的。”
“来使如何称呼?”
殷勤的话语连打腹稿的时间都不需要,郭嘉瞧着这人在瞬息变了几遍的脸色,也不得不佩服刘备的御人之术,也难怪前一世的赵云会对这人死心塌地。
郭嘉挑了挑眉梢,缓缓道:“郭嘉。”
“表字?”
“奉孝。”
刘备当即上前扶住郭嘉的臂膀,热切道:“奉孝远来,一路辛苦,不如暂歇在我平原。至于援救北海一事,备即刻点兵。”
郭嘉巧巧然挣脱了刘备的手,虽说他这会儿整个人晕颤颤的,但和这人这般接近的距离,他不喜。应当说,好像除了某人,旁人的接触,他都不喜。
“嘉和使君同往。”
刘备见他刻意和自己保持的距离,眸中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眼神,旋即喝来关羽:“云长,校场点兵,兵发北海。”
青龙偃月,扎在刘备和郭嘉的中间的地上。
一双凤目狭长,关羽捋着二尺长髯,有所思地睨了眼郭嘉,朗声答道:“领命。”
北海城阙,掩不住喊杀阵阵,漫天火光,冲破朗朗青空。
弥散的烟尘,将城头内外尽数笼罩。
刘备等赶到北海时,瞧见的便是这副光景。
坐在马上的郭嘉双唇紧抿,颜容苍白,再无别他,可唯有他自己知道,胸口里跃动的心脏,越跳越快,他几乎抑制不住地想要冲进战场。
哪管是尸骸如山,鲜血横流。
攻城车一下一下撞击着城门,每一下,都发出隆隆巨响。
震得大地亦为之颤抖。
城楼上,狂风卷过,那些写着“孔”字的旌旗,一面一面,仓皇倒下。
远远可见,云梯尽头,攀上城墙的黄巾军愈来愈多。
满眼望去,密密匝匝的人影,入耳的,是战场的嘶吼。
缭乱的人影,郭嘉根本辨不清人面,蹙着眉心,额前,缀满的冷汗,左手牢牢地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襟。
赵子龙,你答应过,会等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