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平是六年前进的侯府,起先只是外书房门口守着的跑腿小厮,因他机灵上道,没多久便跟在侯府刘管家的身边当差了,近两年更是成了刘管家的得力助手。
别看冷平只有十六岁,但办起事来稳妥周全,考虑事情面面俱到,便是侯爷和老夫人也对他赞不绝口,府内的下人们都猜测他将会是刘管家的下任接管人,平日里都对他毕恭毕敬的。
再加之冷平的外表清秀俊逸,见人三分笑,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却迷倒了府里大大小小一干婢女婆子们。如今他也到了婚娶的岁数,所以,府里那些年龄合适的丫头们俱都春心萌动起来。
这厢,冷平朝着凉亭越走越近,艾澜当机立断,将被子朝柱子旁一放,倒头便装睡。
冷平来到凉亭内,见某根柱子旁蜷缩着一堆东西,于是多事地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凉亭一角挂着的灯笼。
“喂,小丫头!”冷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艾澜,而艾澜却咂吧着小嘴,翻个身继续装睡。
冷平皱眉,他还从未见过警戒心如此之差的婢女,耐着性子伸出穿着青色皂靴的脚轻轻踢了踢艾澜的小腿:“喂,醒醒!”
艾澜这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头状似迷茫地望着冷平,发出的童音也是软软娇娇的:“大哥哥,你是谁呀?”
冷平自认自己算得上是心性坚定之人,可被艾澜的一声“大哥哥”叫得胸口怦然一动,竟无端萌生出一股陌生的保护欲来。
冷平赶紧稳定心神,声音压得低沉:“你哪个院子的?怎么会睡在这里?”一张俊脸在晕黄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冷漠骇人。
见撒娇卖萌迷惑不了这货,于是艾澜装作被吓醒的模样,立时爬起身,垂下头,按照记忆里学过的规矩蹲身冲着冷平行了礼,这才小声道:“奴婢是大杂院的,刚进府一月,之所以在这里睡,是因为奴婢睡觉时喜欢磨牙噫语,近来更甚,奴婢怕吵了其她几位姐姐歇息……”
闻言,冷平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这小丫头瞅着不过五六岁的模样,脸长得肥嘟嘟的不大好看,头脑也不大机灵,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在大杂院能做什么?今年负责买进下人的桂嬷嬷是怎么办事的,这样的人也敢要?……
艾澜也不慌,依旧垂着头任他看,只是针对他的心里所想暗暗腹诽,丫的,居然说她长得不好看,还嫌她是白吃饭的废物,以貌取人,这骚年定然也不是什么好货!
此时,假山石后面的那几名偷窥者不但没有趁机溜走,反而因为冷平在和艾澜说话而对她羡慕嫉妒恨到了极点,居然认定她与她们一样都是偷窥者,简直不可理喻!
“奴婢要回去了,公子请便!”艾澜将自己的被子团团抱在怀里打算走人,虽然已知晓冷平的身份,但人家骚年不屑回答她,她也只能装作不知。
冷平也无意与艾澜多说什么,毕竟艾澜只是府里无足轻重的小婢女而已,但作为管事,他有义务敲打她一二:“以后要多注意分寸,莫要在侯府里四处乱走,免得惊扰了府里的主子们,到时候你可担待不起!”说完挥手撵人,好似多留她一秒都觉得碍眼似的,“快回去吧。”
艾澜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里却将冷平骂了个狗血淋头,担待你大爷的!想姐一国家特警队的顶尖人才,从来都是姐训人,今日却被一个十五六的毛头小子给轻视了,姐记住你了,冷骚年!
见艾澜离去,冷平也吹熄灯笼拂袖而去,此时的他并未将艾澜这个小小的婢女放在眼里,完全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栽在她的手里。
艾澜回到住处时,枣花和槐花已经起了,见艾澜抱着被子进来两人竟没有半分的怀疑,槐花还打趣道:“你是有多没出息啊,上个茅房还怕冷裹着被子去?”艾澜嘻嘻哈哈地敷衍了过去。
由于昨晚槐花的帮忙,艾澜无需再洗马桶了,而是被分配到厨房做三等打杂婢女。
桂嬷嬷显然已经与厨房管事刘嬷嬷打过招呼了,所以,艾澜卯时来到大厨房的院门口时,一名约摸四十多岁,身材粗壮微胖,黑圆脸细长眼的婆子已经在候着她了。
该婆子姓柏,见到艾澜后,含笑将艾澜从头至脚打量了一遍,笑容颇有些诡异:“你就是二兰?跟我过来吧!”说完转身就走,走着走着竟似抽了风一般笑出声来。她的嗓音本就低沉沙哑,笑起来更像是在扯风箱,分外刺耳。
艾澜暗自翻白眼,这老货心里想什么她可是一清二楚,前日桂嬷嬷的一个屁害得前身二兰去洗马桶之事已然在厨房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传开了。
武安侯府专门辟出一个院子做厨房之用,三间正房是第一厨房重地,专门负责做府里主子们的膳食;西厢三间房是第二厨房,专门负责做府里下人们的膳食;东厢三间房做食材堆放的库房之用;西厢和东厢南面的两间耳房内则摆放着长桌和条凳,是下人们用饭的饭堂。
柏嬷嬷领着艾澜来到第二厨房。
此时,第二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弥漫着的白色蒸汽中,一个婆子拿着大铁勺在锅里搅拌着稀饭,一个婆子挥着铲子在炒菜,两个婆子正飞快地揉着馒头,一个小丫头正忙着洗切腌菜装盆,一个小丫头正看顾着六个灶火口,飞快地朝每个灶火口塞木柴进去……
锅碗瓢勺碰撞的声音,丫头婆子大声说话的声音,以及所有人纷杂无比的心声,夹杂在一起冲入艾澜的耳内,如巨浪滔天,